“小朋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需要观察，你们谁跟着到ICU里看一下，只能一人。”
医生出来的时候，手术服几乎湿透了，擦了擦汗便问。
“我。”
“我！”
傅凌琛和帝枭同时围上来，异口同声。
但说完，两人顿了顿，又表情有些古怪地一左一右移开视线。
傅凌琛是很想进去看看小家伙，可知道真相的当下，他似乎更没立场了。
过去的六年里，他一天都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又有什么资格呢？
帝枭冷感的眸底微凛，他更烦躁。
迫不得已说出真相，在傅凌琛赶来的那瞬间，他莫名觉得他坚守了六年的阵地轻易告破了。
这个世界上，唯有血缘不可变，他们这些生长在世家里的人再清楚不过。
即便不承认这个人，可他到底是小辰星的亲生爸爸。
“你去吧。”
帝枭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权当看在这800cc的面子上。
傅凌琛转眸看向他，眼神变得复杂。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的时候会因为第一印象对一个人深恶痛绝，却也会因为某一瞬间的动念而对一个人彻底改观。
他和帝枭斗了十几年，争同一个市场，争同一个女人，现在又争同一个孩子？
傅凌琛收回视线，擦身而过时声音很低地给了一句。
“谢了。”
“……”
帝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仰天长叹，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大冤种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而小辰星推入重症监护室后不久，程时微终于赶到了医院。
“哈，哈，哈！”
程时微在门口下车，一路狂奔进来，气都还没喘匀，一眼看到在收费处的帝枭，立刻冲向他。
“小，小星怎么样了！”
她很激动，眼角发红，很明显在来的路上哭过了。
身上还穿着演出用的白色单衣，这是化妆前的标配。
帝枭看得心疼，立刻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但迟疑了一下，忘记袖子上还有血迹了。
程时微心下咯噔一声，低头也看到了他袖子上狰狞的红黑色。
一瞬间，天旋地转，喉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声音都有些发不出来。
略微发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程时微猛地抓住帝枭的胳膊，同时也抓到了结块的那部分，定定地望着他。
“小星……”
“小星没事，只是还需要观察，医生建议在ICU住一晚。”
帝枭沉了沉眸，赶紧说明情况。
他知道程时微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在小辰星刚满一周岁的时候，其实也出过一次车祸。
那次不能说是谁的错，但确实是在躲避追踪的时候出的事故。
程时微左臂上的伤痕也是那时候造成的，为了保护儿子，细钢筋直接斜着刺穿了她的上臂，留下了一个很深的疤痕。
“ICU……”
程时微愣了愣，喃喃念出这三个字母，空洞的眼睛有些失神。
帝枭生怕她再陷入之前那种动荡的状态，立刻摁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安抚道。
“需要监护的原因是失血过多，但是已经慢慢补上来了，小家伙恢复能力很棒，一个晚上应该就足够转入普通病房，你别担心。”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如果我没有去演出……”
程时微则是魔怔似的盯着帝枭染血的袖子，鼻子一阵酸涩，她才刚觉得日子可以平静祥和地过下去，却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
帝枭眸底一痛，打断了她。
“别傻了，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尽到监护的责任，如果送进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了顿，内疚和自责卷土重来。
这短暂的沉默，程时微身形一滞，回过神来了。
她抬眸看了看帝枭，见着他身上几乎一团糟，平时打理得很潇洒的发型像是抓过很多次，看着有些凌乱。
他别开了视线，像是无颜面对她。
程时微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俩大人在这边互相揽错个什么劲，错的明明是肇事者。
“……你也别傻了，也不是你的错。”
她定了定心神，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振旗鼓，另开一题说道。
“现在小星醒了没，我去看看他。”
听到这句话，帝枭的眼神往边上飘了一下。
“还没醒，就是……”
程时微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狐疑中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
“咳！”
帝枭轻咳一声，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他豁出去了，悲壮地直接说道。
“傅凌琛在里面。”
“……什么？”
程时微一下懵了，以为自己听错，再确认一遍。
“傅凌琛？他怎么……”
但问到一半，她自己戛然而止，都不需要继续往下问了，她瞬间就想到了理由。
失血过多，她赶不回来，多半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联系了对方吧。
程时微陡然沉默，这意味着傅凌琛知道真相了。
帝枭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不免有些无奈，轻声说道。
“事已至此，反正本来就不打算躲了，趁这个机会彻底整理一次吧。”
“……”
程时微没回答，转身往监护室的方向走去。
帝枭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但他没有离开，也跟了过去。
此时厚重的隔断门里面，术后的小辰星安安静静地沉睡着。
不幸中的大幸，那车撞到了他，但可能是因为小孩子身体比较软，奇迹般地没有对脏器和骨头造成太大伤害。
只是大腿划拉开了一道比较深的伤口，所以才失血如此严重。
“滴，滴，滴……”
仪器平稳地运行着，小家伙脑袋上蹭破了点皮，也贴了好几张敷料。
傅凌琛眸色沉沉地看着他，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确切地说，是第二次。
他从这孩子身上瞥见一抹程时微的影子，为什么没能更仔细地看一看他呢。
睡着的小辰星，眉宇间赫然也有一丝他的特征，尽管并不明显。
他拿了一张湿纸巾，轻轻擦拭小星有些脏污的手背。
这么小的一只手，埋下的针头是那么突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这张小脸，漆黑的瞳孔几不可见地骤缩了一下。
过去的六年里，这个孩子知道他的亲生爸爸是谁吗？
可这个问题一跳出来，傅凌琛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知道了，然后怨恨他吗？
他此时才意识到，也许程时微这六年的时间里，不是不想被他找到，只是不想被他发现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吧。
而现在，她坦然又决绝地回来，是做好了和他一刀两断的准备。
她也做到了。
傅凌琛皱起眉头，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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