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就见一道道的身影从衙门各处赶了过来。
这哨声可是锦衣卫内部代表着有大事发生的哨声,但凡是能够动弹的,在听到哨声之后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到。
李桓看着衙门之前黑压压一片差不多有上百人之多,许多人身上甚至穿着吏员的服饰,显然许多都是锦衣卫内部的文职人员。
倒不是锦衣卫没人了,而是李桓不久之前方才将一部分人派出去捉拿人,如果说稍微早一盏茶的时间的话,李桓所能够召集的人手至少能够达到三四百人之多。如果再等上一会儿的话,或许还能再召集一些人,但是李桓却是等不下去了。
目光落在一名锦衣卫小旗官身上,李桓冲着那小旗官吩咐道:“立刻去寻英国公,告诉英国公长兴侯冯海反了,让他务必带领人马救驾。”
小旗官闻言立刻消失在夜色当中。
李桓翻身上马,手中握着绣春刀,大喝一声道:“兄弟们,长兴侯造反,意图带兵犯上,救驾就在今朝,随我前去救驾。”
李桓话音落下,猛地一抽身下的战马,登时战马嘶鸣,而在其身后,一众锦衣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光,紧随李桓而去。
皇城之中
景蓝殿之中,朱厚照醒来差不多过去了有小半天的时间,在见过了李东阳、张懋等人之后,朱厚照这会儿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李桓督办行刺他这天子的案子,朱厚照自然是非常的放心,朝堂之上有李东阳、杨廷和主持,至少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大事。而军中还有英国公张懋这位定海神针坐镇,更是不用担心。
思来想去,朱厚照感觉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过这会儿朱厚照却是准备将自己身边的人处理一下了。
高凤、丘聚、几人正簇拥在朱厚照身边,而魏彬、罗祥二人则是去安排天子移驾豹房的事情去了。
毕竟天子移驾,尤其是这个时候,不管是任何人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万一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就算是有再多的脑袋也不够砍的。
此时朱厚照运转了小半天玄武吐息法,精气神早已经恢复了过来,原本苍白的面容这会儿已然是浮现出了红润之色。
如果说不是知道朱厚照刚刚醒来不过小半天时间的话,只看朱厚照这状态,怕是比之身体健康的人还要来的健康。
只是那么长时间没有进食,就靠着药汤吊着性命,朱厚照整个人却是瘦了一圈,此时正端着一碗瘦肉汤喝着。
这已经是朱厚照喝的第三碗瘦肉汤了,三碗肉汤下肚,原本空荡荡的肠胃总算是没有那么的难受了。
张永小心翼翼的去接朱厚照手中的汤碗,突然之间朱厚照手一滑,汤碗直接落地,当场就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噗通一声,张永吓得跪在地上道:“奴婢不小心打碎汤碗,还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坐在那里,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张永,伸手从一旁的丘聚手中接过一条丝绢,擦了擦嘴,然后目光落在了一脸惶恐之色的张永身上。
朱厚照就那么盯着张永没有说话,而张永自然是感受到了天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被天子那么盯着,张永额头之上很快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细密的汗珠密密麻麻,可是张永却又不敢动弹一下。
将张永的反应看在眼中,朱厚照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痛心之色,陡然之间抬脚冲着张永便是狠狠的踹了下去。
朱厚照这一脚丝毫没有留力,充斥着对张永的失望以及恼怒,朱厚照可是修炼了龙象般若功的,全力一脚下去,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得住的。
如果说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哪怕是再怎么健壮,一脚下去怕是都能当场踹死了,不过张永好歹也是练过内功的,虽然说实力不怎么样,可是还不至于被一脚踹死。
即便是如此,张永也是被踹的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忍着身上的剧痛,张永一下子爬起来,再次向着朱厚照叩首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看着朱厚照怒踹张永的那一幕,站在一旁的丘聚、高凤眼中流露出几分快意之色。
先前他们被关在偏殿之中,生死难料,可是张永呢,却是能够自由出入景蓝殿,同他们相比,简直就是两个待遇。
张永有这般的待遇,他们如何意识不到张永肯定是同文官集团搞到了一起,否则的话,为什么文官集团将他们八虎尽皆拿下,唯独漏了他张永一个呢。
天子醒来之后,让丘聚讲述他昏迷之后所生的事情的时候,丘聚可是重点提到张永能够自由进出景蓝殿的,可以说是在天子面前狠狠的替张永上了眼药。
当时天子的注意力自然是在李桓身上,或许是记下了张永的事,当时并没有同张永一般计较。
可是现在其他的事情都处置的差不多了,朱厚照自然是不会忘了身边张永的问题。
此时张永不停的冲着朱厚照叩首,也不管在他身前的地面之上到处都是打碎了的汤碗的碎片。
可以看到张永的额头之上满是鲜血,但是张永不停的叩首,而身为天子的朱厚照却是丝毫没有动容之色,而是平静的看着张永。
好一会儿,朱厚照这才开口道:“张永,你可知错吗?”
张永如蒙大赦一般道:“回陛下,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啊,还请陛下饶恕老奴。”
朱厚照淡淡的扫了张永一眼道:“那你说说看,你究竟错在何处?”
张永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后悔之色道:“老奴不该为了同刘公公争宠同几位阁老走的近了一些。”
说着张永急忙道:“可是老奴也就是想同刘公公争锋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啊。”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只是同刘瑾争锋,朕推刘瑾出去到底是干什么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你张永还能不知道吗?”
张永哭丧着脸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陛下推刘瑾出去,乃是为了制衡文官集团的,是为了从文官集团手中争夺权力的。”
朱厚照失望的看着张永道:“是啊,你很聪明,也看的清楚朕推出刘瑾的目的,可是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办起事情来就这么的蠢呢,明知道朕推出刘瑾是为了同文官集团打擂台,可是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说着朱厚照气急抓起边上的砚台便狠狠的向着张永砸了过去,咣当一声,张永也不敢躲闪,生受了那一下,差点将张永给砸的背气过去。
指着张永,朱厚照豁然站起身来,怒声道:“你竟然同文官集团勾结在一起,你眼中除了自己的利益,可还有朕这个天子!”
张永吓得浑身颤抖,哭着道:“陛下饶命,老奴知错了啊!”
朱厚照一脚踹在了张永身上,将张永踹倒在地上,怒目圆睁盯着张永道:“告诉朕,谋刺朕的事,你可有参与?”
这话一出,站在边上的高凤、丘聚都不禁身子一颤,脸上满是惊骇之色,可是这会儿却是努力的缩着脖子,不敢去看震怒的天子。
朱厚照到底要愤怒到何等的程度,才会如此恼怒质问张永这陪在他身边十几年的老奴啊。
张永一听不由面色变得惨白无比,连滚带爬的爬到朱厚照身前,砰砰叩首道:“陛下啊,老奴有功利之心不假,甚至同文官集团有来往,但是老奴对陛下的一颗赤胆忠心却是真的啊,老奴从来没有参与过谋害陛下之事,老奴没有想过要害陛下啊……”
看着张永那凄惨的模样,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是很快便被一股坚毅之色所替代。
冷冷的看着张永道:“好,你既然没有参与,那么你敢说你不知情吗?朕遇刺之后,太医院院正陈就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朱厚照冷笑道:“李卿先前可是同朕说过,朕所中之奇毒的确是天下罕见,可是这种奇毒虽罕见,却也不至于偌大的一个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竟然一个人都看不出,尤其是他陈就,号称太医院国手第一人,别人看不出或许是医术所限,但是他陈就看不出,那就是居心叵测了。”
张永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惶恐之色。
朱厚照将张永的反应看在眼中,冷笑一声道:“朕想知道,他陈就到底有没有同你说过朕是中毒昏迷的事情?”
朱厚照昏迷之后,每日所服的汤药在李桓看来,本身就有问题。
朱厚照脉象微弱至极,可是院正陈就所开的药竟然都是大补之物,岂不知朱厚照那情况,使用大补之物不是救命,而是在要命啊。
这等常识别人不知道,他张永侍奉天子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张永砰砰叩首,无话可说。
眼见张永说不出话来,朱厚照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朱厚照看着张永叹道:“朕自问待你不薄,可是朕没想到,在朕出事之后,你竟然那么快便生出了异心。”
陡然之间,朱厚照面色一寒,盯着张永道:“朕所中之毒,恐怕也是出自张永你之手吧。”
张永闻言彻底的瘫在了地上。
朱厚照那叫一个气啊,他竟然差点被张永给骗了,方才张永还说没有参合到害他的事情当中。
可是方才一个刹那之间,朱厚照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中毒之前招来侍寝的那六名宫女不是别人安排的,正是张永一手安排的。
虽然说那六名宫女是刘瑾送进宫中的,可是当晚却是由张永一手安排侍寝的,要说最有嫌疑的一个是刘瑾,一个是侍奉他的丘聚,再有一个就是张永了。
而在他出事之后,刘瑾被下了大狱,就连丘聚也被关了起来,按说也如刘瑾一般身上有着嫌疑。
可是谁让丘聚在他昏迷之后,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了李桓,这才使得李桓能够及时赶回将其救醒,这在从另外一方面洗白了丘聚的嫌疑,证明了丘聚的忠心。
所以说张永的嫌疑其实才是最大的那一个,但是在文官集团的引导之下,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去想过加害天子的人之中,张永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就那么看着面如死灰的张永,朱厚照陡然之间明白过来,为什么不久之前李桓离去的时候传音给他,让他注意张永的意思了。
原来李桓让他注意张永,不单单是怀疑张永同文官集团有所勾连,更重要的是怀疑张永就是下毒害他的人之一。
脸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仿佛是被张永给伤了心一样,朱厚照坐在那里,缓缓道:“张永,你告诉朕,朕带你不薄,为什么要与外人勾结谋害于朕呢?”
张永此时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隐隐有疯狂之色,嫉妒之色乃至有那么一丝的恨意。
丘聚、高凤看到这般情形不由的面色一变,几乎是本能一般挡在了天子身前,隔绝在天子与张永之间的距离。
朱厚照看了二人一眼道:“让开吧,就凭他张永,还伤不了朕。”
朱厚照都是没有说大话,以他如今的实力,或许一时半会儿之间杀不了张永,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高凤、丘聚二人稍微向着两侧靠了靠,但是依然是护在朱厚照身前,不给张永任何暴起袭击天子的机会。
不过张永显然也没有袭击天子的意思。
此时面对天子的质问,张永脸上复杂的神色闪过,只听得张永状若疯狂的哈哈大笑道:“陛下你何其偏心也,你将司礼监交给了刘瑾,他成了高高在上,一手遮天的司礼监总管,大内第一人。您又将御马监交给了谷大用,执掌内库以及腾襄四卫营,威风丝毫不在刘瑾之下。甚至您还将东厂交给马永成。”
看着朱厚照,张永似乎是想要将心中一直以来所藏着的那一股子不满以及不忿乃至恨意统统的发泄出来一般。
此时张永抬头看着朱厚照吼道:“同样是在陛下身边侍奉了那么多年,老奴自问对陛下忠心不二,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比他们少,为什么陛下偏偏就宠信他们,而对老奴不给予权柄。老奴能力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就要被刘瑾、马永成、谷大用他们压上一头,老奴不服啊!”
似乎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将心中的憋屈以及不满发泄出来,还是在天子面前发泄,张永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
这么一番话一出,只让一旁的高凤、丘聚听得目瞪口呆,神色复杂的看着张永。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竟然内心之中藏着这么多的事情。
就因为天子给了刘瑾、马永成、谷大用偌大的权柄,这便使得张永对天子心生不满,甚至还勾结外人谋害天子。
这是何等的阴暗的心里啊。
朱厚照自己都没有想到张永竟然是因为这般的原因方才背叛了他这个天子,同一些人勾结在一起,走上了谋害他的不归路。
一声长叹,朱厚照神色复杂的看着张永道:“朕真没想到你竟然因为此而谋害于朕。”
说着朱厚照面色一寒道:“亏得朕没有重用于你,否则的话,单凭你这般的权力欲,怕是给了你再多的权柄,你都不会满足。”
张永哈哈大笑道:“怪只怪陛下你处置不公,可怜我张永一身才学,竟无从施展。”
丘聚神色复杂的向着张永道:“可是你恨刘瑾乃至谷大用他们,为什么你要背叛陛下呢。”
张永很是不屑的看了丘聚一眼道:“陛下不死,咱家又如何出头,刘瑾、谷大用、马永成还有你丘聚、高凤,你们一个个的,陛下只会重用你们,我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如刘瑾一般执掌司礼监,成为大内第一人,权倾天下啊……”
丘聚、高凤等人看着状若疯狂的张永,听着张永口中所道出的骇人听闻的话语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疯了,张永他一定是疯了!”
不敢相信的看着张永,丘聚轻声呢喃道。
十几年的交情,虽然说平日里偶有纷争,可是情分还是有的,只是没有想到往日里如兄弟一般的张永竟然藏着如此恶毒的心思,连天子都敢谋害。
深吸一口气,丘聚冲着朱厚照拜下道:“陛下,张永之心,何其歹毒,老奴恳请陛下从重惩处。”
朱厚照淡淡的扫了疯子一般的张永,缓缓道:“将张永交给李卿,让李卿给朕好好的严查,看看他张永到底勾连了什么人,又是如何谋害朕的。”
能够同张永这么一个大内太监勾结谋害于他,对方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张永显然是听到了朱厚照的吩咐,此时仿佛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般,就那么跪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着朱厚照叩首道:“陛下保重,老奴去了!”
“快阻止他!”
看到张永这般的举动,朱厚照立刻意识到不妙,当即大喊。
只可惜就算是朱厚照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张永,已然心存死志的张永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竟然逆转内息,震断了心脉而亡。
丘聚、高凤二人上前将张永的尸体查看了一番,最后冲着朱厚照微微摇了摇头。
朱厚照忍不住怒道:“他竟然至死都不肯交代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朕可是待他不薄啊!”
丘聚安慰道:“陛下为了这等人伤心不值得,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谋害陛下,就算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
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罗祥、魏彬二人走了进来。
二人刚进入到殿中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劲,随即目光一扫,自然就落在了地上张永的那一具尸体之上。
当看清楚那一具尸体竟然是张永的时候,二人不由一愣,心中一寒,生出几分紧张以及诧异来。
“这……”
丘聚看朱厚照尚且处在失神的状态,连忙低声给魏彬、罗祥二人解释了一番。
当得知张永竟然就是谋害天子的人之一的时候,二人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是想不到张永会去害天子。
“怎么会这样!”
罗祥一声低呼也是将朱厚照给唤醒了过来,回神过来的朱厚照看到罗祥、魏彬二人道:“移驾豹房的事安排的如何了?”
罗祥连忙向着朱厚照道:“回陛下,已经安排好了,陛下随时可以移驾豹房。”
朱厚照闻言点了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移驾豹房。”
说着朱厚照目光扫了地上的张永的尸体一眼,眼中流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想了想道:“安排人将尸体暴尸于乱坟岗。”
丘聚闻言忙点头道:“奴婢记下了。”
一队人簇拥着朱厚照出了景蓝殿,此时天色明显已经暗了下来。
在清除了明显倒向狄成的一众皇城宿卫之后,剩下来的这些皇城宿卫明显更加的可信一些。
况且从根本上来说,这些皇城宿卫其实忠诚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涉及到上层的争斗,这些底层的宿卫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经过了一番筛选,最后挑出来的这些绝对可信,差不多也有上百人之多。
从皇城到豹房距离也不过是几里路罢了,而且还是在皇城之中,有着上百的皇城宿卫保护,这要是都能出事的话,那只能说是有人起兵造反了。
宫门外尚且还有一支京营兵马防守,显然是英国公张懋所留下来的。
当朱厚照的銮驾出现在宫门处的时候,在前开路的丘聚以及几名皇城宿卫明显看到在宫门处有一道身影。
这一道身影似乎是被紧闭的宫门给阻拦在了这里。
几乎是本能一般丘聚做出防御的姿态,同时冲着那一道身影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这人不是被人,正是随同李桓一起杀入皇城之中的王阳明。
先前费宏当着他的面想要逼迫他表态,但是王阳明借着方便离去,等到他回来之后,却是发现殿中的众人早已经各自散去,就剩下了他一人。
王阳明下意识的也要离宫,却是不曾想没有出宫的手令,他就这么的被堵在了这皇城之中。
正考虑着是不是悄悄的潜出皇宫离去,远远地就察觉到一队人赶了过来,待到近前,王阳明方才发现,来的竟然是天子銮驾。
王阳明冲着丘聚拱手一礼道“下官监察御史王阳明,曾奉命同李桓大人一道前往福州,白日里也曾同李桓大人一起杀入皇城,却是没能同李桓大人一起出宫,待到想要出宫之时,竟被宫门所阻。”
丘聚这会儿上前看清楚了王阳明,当即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对,是你,李桓兄弟的副手吗?你且等着,待咱家替你向陛下通秉一声,你就随咱们一起出宫吧。”
王阳明是李桓的钦差副使,这点丘聚是知晓的,更何况此番王阳明还同李桓一起杀入了皇城,在丘聚眼中,这就是对天子忠心的一种表现。
试想如果不是对天子忠心不二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有胆量跟着李桓做出杀入皇城这样动辄抄家灭门的滔天大事啊。
銮驾之上,朱厚照也是注意到了前面的动静,心中颇有些诧异,在这皇城之中能出什么问题啊。
不过这会儿如果让人看到朱厚照的一身装扮的话,必然会非常的惊讶,实在是这会儿朱厚照身上竟然穿着盔甲,銮驾之上还放着大刀、弓箭等物,这架势还真的像是被刺杀给吓到了。
丘聚跑到朱厚照身边向着朱厚照低声道:“陛下,是李桓兄弟的那位钦差副使王阳明被困在皇城当中了,他也是随同李桓一起杀入皇城的。”
朱厚照听丘聚这么一说,登时眼睛一亮。
显然朱厚照同丘聚那是一样的想法,能陪着李桓干下这等抄家灭族的大事的,肯定是忠臣啊。
而且朱厚照对王阳明也是印象极深,其父那可是他曾经的老师之一,而且在李桓先前自福建呈上的公文当中,对于王阳明理政的能力那是赞不绝口,可以说在朱厚照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此时闻知王阳明竟然还在宫中,心中大为欢喜,当即便向着丘聚道:“丘大伴,快去将王阳明带来。朕要见一见这位能够让李卿称赞不已的监察御史。”
丘聚当即便小跑着见了王阳明,并且将王阳明带到了銮驾之前。
当王阳明见到天子的时候,不禁被朱厚照那一身穿着给搞得一愣,不过很快王阳明便向着朱厚照施礼。
朱厚照摆了摆手道:“爱卿不必多礼,且上銮驾,朕有话同你说。”
王阳明愣了一下,而一旁的丘聚则是冲着王阳明笑道:“王大人,还不快谢恩,能同陛下共乘一车,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王阳明连忙谢恩,然后缓缓的上了銮驾。
天子銮驾空间还是相当大的,就算是天子在銮驾之上放了诸如刀剑弓箭之类的以对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容纳几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待到王阳明上了车架,朱厚照这才将王阳明打量了一番,那一身大儒之气看的朱厚照赞叹不已。
想打王阳明随同李桓一起杀入皇城之中,朱厚照不禁诧异的道:“咦,朕听说卿家可是随李卿一起杀入皇城的,李卿那般实力都是一身的鲜血,卿家你……”
显然朱厚照是注意到王阳明身上竟然连一丝血迹也无,自然是非常的好奇与惊讶。
王阳明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天子的关注点竟然会是他身上为什么没有血迹。
笑了笑,王阳明道:“回陛下,可能是臣杀人只以掌力,并不像李大人那般大开大合吧。”
朱厚照笑道:“李卿可是向朕极力推荐卿家,李卿说卿家有出将入相之才,出则可谓大将军统帅大军,征战四方,入可谓国之宰辅,治国安邦,经学无双,能开一代先河,乃是我大明数百年仅出的一代大贤。”
王阳明闻言不禁苦笑道:“李大人实在是太过高看臣了,臣微末能力,甚至不及李大人,又如何当得起李大人这般的称赞。”
朱厚照大笑道:“反正朕还是第一次听李卿那么称赞一个人,此番你救驾有功,朕还没有赏赐于你,不知王爱卿,你想要朕赏赐你什么?”
王阳明连忙起身拜下道:“臣不敢。”
朱厚照伸手扶起王阳明道:“既然李卿赞你经学无双,那么朕便封你为文渊阁大学士,任吏部左侍郎。”
文渊阁大学士,这等荣誉可不是谁都能够享有的,可以说能加上大学士的头衔,几乎都是内阁阁老的候选了。而吏部又是朝中重中之重的部门,吏部左侍郎更是除了吏部尚书之外的二把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以王阳明的能力,有天子的看重,随时可以升任一部主官,将来更是有望入阁为相,名动天下。
不得不说朱厚照的封赏对于一名文臣来说,这已经是极其恩重了,哪怕是以王阳明的心性定力,也是忍不住向着朱厚照大礼参拜。
銮驾之上,朱厚照拉着王阳明,让王阳明给他讲述二人钦差巡视福建所发生的事情。
王阳明虽然说为人端正,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投天子所好啊,在王阳明的讲述之下,李桓在福建之地如何遇袭,如何反制蔡文一党,又如何镇压那些试图围攻府衙的士子,虽然说没有那么多的夸耀之词,但是听在朱厚照耳中,却是让朱厚照心情激荡,连连叫好。
此时天子銮驾已经出了皇城,汇合了那镇守皇城的数百京营士卒,天子銮驾的队伍一下子扩张到了数百人之多。
只是没有走出多远,便隐隐听到身后皇城方向传来偌大的动静。
那动静之大绝对不是三五百人所能够闹出来,至少要数千人。
銮驾队伍之中许多人听到那动静都不由的露出疑惑之色。
銮驾之上,正听着王阳明讲述李桓大展神威杀贼的事情的朱厚照在王阳明停下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动静。
此时王阳明神色之间一片凝重,就听得王阳明冲着朱厚照道:“陛下,怕是有事发生,当即刻派人前去查看。”
不用王阳明提醒,朱厚照也知道需要派人去查看。
很快几名皇城宿卫便匆匆而去,外层的京营兵卒第一时间做出防御,而守在内圈的皇城宿卫也是将銮驾护在正中。
没有多久,那几名前去探查情况的皇城宿卫便一个个的面色苍白,匆忙的赶了过来。
丘聚注意到这几名皇城宿卫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心中不由一沉,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来,冲着几人低声喝道:“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一名皇城宿卫略带惊慌的道:“公公,大事不好了,皇城方向来了一支兵马,看架势似乎是要攻打皇城。”
“什么!”
丘聚不由面色大变,一声惊呼,恰好惊动了天子。
銮驾之上朱厚照听不清楚那皇城宿卫的低语,但是并不代表王阳明就听不到啊。
王阳明将那皇城宿卫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面色不由为之一变,而这会儿丘聚也忙走上銮驾低声将那皇城宿卫打探来的消息告知朱厚照。
朱厚照神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京营大军本就驻扎在城外,没有调令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入城,而且这个时候也不会有谁会去正常调兵入城。所以说这些兵马必然有问题。
这会儿王阳明低声道:“陛下,怕是有人得知了陛下醒来的消息,这是要狗急跳墙,行险一搏了!”
朱厚照面色难看,眼中满是杀机道:“好,好,朕真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军队都能够调动。”
王阳明轻叹道:“其实调兵而已,看似重重关卡,但是如果真的有心的话,却也不是调动不了。只要有兵部的调兵文书,坐镇军中的监军点头,再加上大军的主将有一定的号召力,有这几样,兵马未尝不可动。”
都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制度在好,防备的手段再多,可是一条线上的人都出了问题的话,所有的制衡手段也就荡然无存。
所以说再好的制度,也是由人来执行的,费宏、冯海他们看似荒唐的清君侧,其实想一想,也就没那么荒唐了。
朱厚照神色变了变,这其中的关节他自然也明白,所以说任何事情都会有意外,不然的话也不会有所托非人这个词了。
朱厚照就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够调动兵马入城。
深吸一口气,朱厚照冷静了下来,到底是天子,纵然是一时慌乱,可是良好的皇家教育还是让朱厚照恢复了天子应有的沉着冷静。
目光一凝,朱厚照看向王阳明道:“李卿既然赞爱卿你有出将入相之才,那么现在朕便问你,这种情况下,朕该如何才好?”
王阳明只是微微沉吟了一番便向着朱厚照道:“回陛下,依臣之见,能退回皇城,依仗皇城而守等待援军乃是上佳之选,只不过眼下再回去却是来不及了。”
朱厚照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王阳明。
王阳明不慌不忙道:“第二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豹房,然后借助豹房的建筑来抵御叛军。”
朱厚照又道:“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王阳明淡淡道:“这第三就是陛下带上极少数一部分人趁乱前往京营去寻英国公,或者是去往腾襄四卫营,只要陛下能够进入军中,当可保无恙。”
看了王阳明一眼,朱厚照道:“你这么肯定咱们就一定会被发现吗?”
王阳明叹了口气道:“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这会儿叛军怕是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了。”
朱厚照微微一愣,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火把,在昏暗之中,那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标志啊。
那些叛军要是注意不到的话,那就只能说所有的叛军都是瞎子了。
其实就如王阳明所说的那般,冯海带领着一众兵马杀到皇城之前的时候便从留守皇城的守卫口中得知天子銮驾刚刚出宫没有多久,去往豹房方向去了。
冯海、费宏得知不由大惊,当即便带人向着豹房方向追了上来。
远远的望去,叛军的队伍打着的火把密密麻麻,就如同一片火海一般,看上去极其骇人。
朱厚照遥遥望去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会儿王阳明站起身来向着朱厚照道:“陛下,就由臣带领那数百京营士卒留下来为陛下断后,而陛下则立刻轻装上阵,带上皇城宿卫去寻英国公或者腾襄四卫营。”
朱厚照深深的看了王阳明一眼道:“一切拜托卿家了。”
王阳明大步走下銮驾,一声大喝,四周所有的京营士卒很快便被王阳明聚集了起来,然后冲着已经上马的朱厚照拜了拜道:“陛下快走。”
朱厚照看了王阳明以及留下来断后的京营士卒一眼,当即一咬牙,拍马而去。
李桓纵马狂奔,身后的锦衣卫之中一些吏员甚至都跑的掉了队,最后能够跟在李桓身后的也就剩下不到百多人。
但是能够跟上来的显然都是锦衣卫当中的精锐,李桓此时心急如焚,心中暗骂英国公办事不靠谱的同时,也是暗暗祈祷天子可千万不要出事。
他拼了命的杀进皇宫方才将天子从鬼门关之前拉了回来,结果不到半天时间,天子又遇到了这般的凶险,李桓差点气的骂娘。
当冯海追上来的时候,王阳明已经简单的在街道之上组织起了一道防线,虽然说只有数百人,可是却被王阳明利用到了极限,几乎是堵住了长街。
不等冯海等人开口,王阳明一箭射出,箭矢破空而来,直取冯海。
冯海心中警兆长鸣,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闪身躲避,即便是如此,头盔也被一箭射落,登时披头散发。
吓得一身冷汗的冯海那叫一个气急败坏,当即下令大军冲阵。
数千大军一起冲锋,王阳明带着的那数百京营士卒又如何能够抵挡多久,哪怕是再怎么的拼命抵挡,不到盏茶功夫,王阳明周围便已经被杀的剩下不到百人了。
虽然说仍然让一部分叛军绕过他们追赶天子一行人去了,但是终究只是极少数的叛军,大部人马还是被王阳明给拖了一盏茶的功夫。
当李桓远远的听到厮杀声的时候,心中一沉,难道说天子已经被叛军给追上,并且双方还厮杀在了一起吗?
天子身边有多少人,别人不清楚,李桓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几百人罢了,面对几千叛军,怕是一波冲击都未必能扛得住啊。
越来越近,喊杀声也越来越微弱,摆明了抵抗的一方人数越来越少了。
李桓猛然之间一声长啸,手中绣春刀舞动开来,登时从叛军后方直插进去,但凡是挡在李桓身前的士卒,皆被李桓劈飞出去,硬生生的杀开了一条生路,跟在李桓身后的锦衣卫也是紧紧跟上。
面对李桓这么一个推土机一般的可怕杀神,普通士卒有怎么可能挡得住李桓的冲阵。
此时李桓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根长长的铁棍,在李桓那神力挥动之下,杀伤力比之绣春刀来几乎是提升了十几倍。
也就是在夜幕之中,否则的话,单单是被李桓打爆尸体的恐怖场景,怕是都能够让一般人心神崩溃了。
陡然之间眼前一亮,李桓只看到数十道身影凄惨无比的看向自己,其中一道身影是那么的熟悉,李桓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王阳明来。
看到王阳明的时候,李桓不由一愣,心中虽然惊讶王阳明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还是抽飞了十几名叛军士卒,冲着王阳明吼道:“阳明先生,陛下圣驾何在?”
王阳明冲着李桓道:“李大人,快去救驾,陛下奔着腾襄四卫营方向去了。”
李桓闻言一声怒吼,带人杀光了包围王阳明等人的叛军喝道:“阳明先生,随李某去救驾。”
被李桓给直接杀穿了阵营的冯海此时正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大杀四方的李桓,方才他只接了李桓一招,整个人便被李桓给震飞了出去,要不是李桓一心冲阵没有理会他的话,怕是他都要被李桓给打死了。
嘴角残留着鲜血的冯海不禁冲着麾下的兵马吼道:“强弩,床弩,给我射死他们!”
远处的李桓、王阳明等人听到吼声不由的面色一变,没想到叛军竟然还带来了床弩这等大杀器。
就算是强如他们也不敢去生受强弩的射击啊。
听着身后弓弦的嗡鸣声,床弩,强弩射出的箭矢破空而来,刹那之间紧随李桓而来的锦衣卫便被射杀了十几人之多。
“走!”
李桓心忧天子安危,自然是无心留下来去捣毁那些床弩,眨眼之间便带着幸存下来的人马同王阳明一起去追赶天子。
远远的李桓带人猛追,没有多久便听到了喊杀声,就见一群皇城宿卫正带着天子逃避着叛军的追杀不时的有十几名皇城宿卫主动断后争取时间。
可是这般下去的话,怕是也坚持不了许久。
朱厚照纵马狂奔,心中泛起几分苦涩,没想到他刚脱离了凶险,竟然又遭了一劫,难不成他注定难逃一死吗?
“李卿,朕这次怕是等不到你来救驾了啊!”
朱厚照苦笑。
突然之间身后传来一阵的混乱,紧接着就听得一声大喝:“陛下勿慌,臣李桓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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