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黑甲,身上却辉映着血色的光芒。
长刀,银枪,交织出一片死亡的阴影。
风卷,雪落,不断在一块块热乎乎的肉块上聚集又消失直至让其彻底冷彻。
像雨,像雾,又像风,突如其来又席卷而去,还未等看轻身影便陷入到永恒的黑暗之中。
“难道我们的斥候就没能探查到对方的身份吗?!”
“对方的手法相当老道,如果不是到了约定的时间有数量不少的斥候没有返回,而且这些斥候还集中在一个方向,只怕我们也无法发现有敌人正在接近这里……”
“难道是那支溜走后不知去向的并州军?”
“属下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对我们并不友好。”
“你带着我的令箭,与骑都尉王摩一起,带三千兵马,一定要给我找到那支敌军。发现之后就地阻击,然后派人回报我,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有如此胆量!”
因为身边的谋士基本都跟随文官部队到达前线参与到进攻公孙军白马义从的战斗中,袁绍身边除了几位亲信大将之外就别无他人,而这几位偏偏是那种除了一身的傲骨和肌肉之外就没有多少脑浆的猩猩级生物,所以袁绍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一个商量问题的人来。
平日里觉得谋士多了有些吵闹,可是如今什么连小猫三两只都没有的时候却又觉得有些清净的过头了点,感受到自己情绪波动的袁绍也忍不住露出了略显复杂的苦笑。
当然,就算身边的主要谋士都不在,袁绍倒也不会连决定都做不出来,甚至倒可以说没有了背景目的各不相同的谋士那五花八门甚至南辕北辙的谋划,袁绍反而可以利用他同样出色的大脑进行冷静地思考,而不是将精力都浪费在平衡谋士之间的各种意义上的平衡。
当听到一支数量不明实力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行动速度很快并且实力很强的部队出现的时候,袁绍几乎不用细想就将那支部队贴上了并州军和刘备军之一的标签。
毕竟能够让己方从西北归来的斥候损失如此惨重却什么消息也传不回来还真不多,更别说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好几个警戒范围的斥候都遭毒手显然需要相当的速度。
在袁绍的敌人中,有能力达到这一点的显然除了那两个势力的人之外就只剩下眼前已经处于下风的公孙瓒军。也只有他们的手上能够征集到足够多的战马。
并州军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就不多说了,那支部队的主将是赵云,副将当中还有袁绍更加熟悉的张颌,再加上同样出自冀州的牵招和很可能已经与并州军达成一定默契的沮授,让这支部队无论从战术指挥到将领实力都是一流之选,还能够有效利用并州军和韩馥在冀州的那些人脉和关系,让袁绍虽然也是无暇仔细寻找却也的确是一直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更别说与草原争斗多年的并州军在冀州的平原上想要清除一些斥候那还真是不要太容易。
对了,当初袁绍还曾经在这支部队身上吃了一点暗亏,虽说袁绍的部队也让对方吃了一个似乎更大的亏,但是那可是在袁绍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所以足够让他产生警惕了。
至于刘备军。虽然前一阵子得到的消息是对方依然与己方的北线兵团相持着。而且似乎还得到了来自并州的某种帮助,但是袁绍同样也收到了对方攻势趋缓的情报。
原本这样的情报很正常,毕竟任何人、军队都不可能狂攻不止,要么用节奏迷惑对手让对手产生错觉。要么就会让自己精疲力竭给敌人以可趁之机。但是如果联系之前发生的刘备军突然莫名其妙的突然发力对北线兵团狂攻不止的情况,这就有些透着一点诡异了。
所以,假如公孙瓒用什么方式换取了刘备更大力度的支持,袁绍真的是不会太奇怪。
之前曾经说过,袁绍与刘备之间的交流显然要比与公孙瓒和李书实多的多,而且你不得不承认的是,哪怕刘备自称自己为中山靖王后裔的举动再如何让某些人感到不齿,现如今经过近四百年的时光大汉刘姓的龙种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烂大街的白菜,可是当拥有足够能力的时候。那层皇亲的皮依然可以为其带来足够多的政治利益。
有能力又有一定的出身,这才是刘备纵横于这个时代的手段。
当然,这同样也是因为乱世的来临,毕竟若不是这个乱世,以刘备那种符合“差生”标准模板的表现。他也就顶多能够做到一个万户大县的六百石县令吧。
而且看他当初在安熹县的表现,年轻气盛的刘备那本就不堪的政治仕途会不会过早夭折也实在是不好说,君不见功劳之大如皇甫嵩,家世之高如袁本初也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么?
好吧,话题似乎有点扯远了。
刘备从登上这个舞台开始一直到现在,算起来数年时间内凡是其参与过的战斗基本上都取得了胜利,可以说其大小也算得上是一个“常胜将军”,远远不是后来被曹矮子撵着全大汉乱窜克死一个又一个收留他的势力堪称一代“扫把星”的窘迫模样。
不管刘备本身的能力如何,就好像废柴一只的李书实一样,在不明就里的人的眼中,此时的刘备也是一个有着某种通天本事的“名将”。
更别说他身边的三弟张飞张三爷可是曾经在帝师王越手下走过的猛将兄,身边更是聚集了一批同样实力不俗的江湖游侠儿做门客。也曾经在江湖上放荡过的袁绍自然清楚那些家伙身上有着怎样稀奇古怪的本事。所以如果有几位能人让刘备军能够不声不响的解决那些斥候哨探,袁绍也绝对不会感觉有多奇怪。
不过,前几日的情报显示,刘备军虽然减弱了攻击强度,但是士兵没有明显减少的迹象,这就表示那支神秘而又强悍的部队不论是来自并州还是渔阳,人数都不会太多。现在正是袁绍军与公孙军战事的关键时刻,只要将公孙瓒麾下的白马义从打残,不论是对公孙军的士气打击还是实力的折损都是巨大的,就算其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袁绍绝对会让他蹦跶不了几天!
所以,对于那支神秘的部队只要拖住就好,等到自己解决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那支部队的指挥官想来也不会愚蠢到继续来自己这边送死,不论是来自并州的赵云还是渔阳的刘备。
事情真的会像袁绍所想的那般进行么?
袁绍已经顾不上了,他再一次派出了老将韩泽带着三千人远远缀在王摩的身后,一旦王摩的部队无法阻挡敌人,那么韩泽就必须在第一时间冲上去,保证主战场不会出现新的变数。
而这最后的三千人,也是袁绍手中可以动用的极限。已经多次分兵同时又准备筹划给予公孙军致命一击的袁绍还必须保留一定数量的预备力量。来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哪怕袁绍认为战事进行到这里应该已经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了。但是不论是自身军旅生涯的体会还是从自己的几位好基友那里听到的经验,袁绍还是留了一手。
随后前线将领传回信息,表示己方斩将夺旗,公孙军已经阵脚大乱。胜利唾手可得云云。虽然其中必然会有些水份,不过袁绍知道战场的基本形式还是不会出现问题的,至少不会像和李石佛下棋那样屡屡出现诡异的大逆转,在悄无声息之中被闷杀而亡。
于是,袁绍从开战前一直略有些紧张的那颗心脏,终于可以舒缓一下了。
不过袁绍这边舒坦了,那自然代表着公孙瓒这边可以称得上是愁云惨淡。
嗯,公孙瓒这边是真不舒坦,毕竟任谁前一刻还听着本方局势一片大好。正准备渡河大展身手,结果却在下一刻传来了前军大破,大将战死,倚重的精锐被困的消息之后还能保持心跳平稳,血液正常流动。话说没有被气晕过去已经算是公孙瓒久经战阵意志力相当的坚强。
不过气归气。正事还是要做的,反正这样的大风大浪公孙瓒从军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甚至可以说名将这东西本来就是拿敌人和自己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你都分不清谁多谁少。
不过再强的意志力暂时似乎也无法扭转眼前的局面,面对士气正盛的敌人,公孙瓒派向两翼以牵制敌军进攻的部队完全无法取得预期的效果,甚至仅仅只能暂缓敌军于侧翼的攻势。而在敌军文官部队的策略阻挠下,公孙军的中路主力一时之间还无法与白马义从取得联系。
于是公孙军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某种死局之中——背后是清河的河水,哪怕水量已经是全年最低但依然是一条不浅的大河,败退的时候将会成为溃军的噩梦。
清河对岸则是袁绍分出的偏师,虽然还没有在战场上看到他们的影子,但是公孙瓒相信在这种局面下,只要有三五千人守在河对岸,公孙军基本上就不要想着过河的事情了。
背水而战,前方还有士气正盛之敌兵,后方更有莫测之敌……好吧,公孙瓒这绝对是挖坑自己跳的节奏。又或者他此刻也想到了那句“不是我军不努力,奈何敌人太狡猾”?
如果没有堪称军神的韩信一般的本事,却陷入到背水而战的境地,估计某个位面的徐公明在汉水的遭遇正在不断向着公孙瓒在招手。
而且比管子城更令公孙瓒感到无力的是,那一战还可以说是他疏忽大意,说是非战之罪倒也可以聊以自慰。可眼前的战事,虽说袁绍军用了一点小计谋,但是却也绝对算的上是堂堂正正将局面扭转,让公孙瓒就算是想要找借口也是千难万难。
那么,陷入到困境之中的公孙瓒该如何抉择呢?
“哼!背水而战,狭路相逢,非有大勇气大毅力者而不能争胜!传令,擂鼓!鸣号!告诉士兵们,后面是死路一条,只有并力向前才有活路!我公孙伯圭在此与你们同在,与你们并肩冲锋!从此刻开始,如果有人胆敢后退,哪怕是我也必须军法处置!诸君。随我冲啊!”
因为公孙瓒长久以来在麾下所树立的威信,虽然局面处于下风,但是当公孙瓒命令麾下军队拼命的时候,不论是那些公孙军的嫡系部队还是那些被雇佣而来的异族义从,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意,长久以来在东北恶劣的环境下锻炼出的意志让他们有着远超常人的韧性。
这才是公孙瓒在如此不利局面下依然做出与敌人对攻决定的底气。
面对突然变得悍不畏死起来的敌人,那些从西凉归来的老兵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毕竟他们在西北的战场上碰到了很多拥有同样特质的战士。
说起来在西北的几年征战中,他们亲眼目睹了敌人身上发生的变化——哪怕羌人大多数依然保持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特性。但是在韩遂和边章的调教下。已经慢慢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棘手,毕竟生活在更艰苦环境中的异族人本就不缺乏坚韧的意志。
所以在落入下风的情况下依然保持旺盛斗志的羌人不断增多,战事也一直非常艰苦。
但是,他们并不会因此而害怕。因为在敌人成长的同时他们也没有原地踏步。故此在面对公孙军拼死的攻击下,他们不但表现的依旧稳定,甚至也被激发出了血液中流淌的血性。
只不过……
比起已经在类似烈度的战斗中锻炼出了足够坚韧神经的老兵们,新兵们在这样局面下的表现就显得有些不太够看了,尤其是袁绍这边,对于那些来自于冀州的豪强部队来说,打一打顺风战还好说,像是这种烈度极高的战斗哪怕暂时看上去还处于上风也让他们士气大降。
那些喷着鲜血倒下的袍泽和敌人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而那些状若疯狂的敌人更是让他们不断感受着死神在他们身后闪现的身姿。
也正是利用袁绍军中所出现的这个“瑕疵”。原本处于下风的公孙军将局面又重新拖入僵持之中,虽然需要承受更大的战损,但是却也还能够看到一丝曙光。
当然,虽说局面又重新扳了回来,但是考虑到为此而付出的巨大战损以及整个战场上此时此刻依然处于劣势。公孙军依然面临着似乎无法解决的难题。
除非……
“呜……呜……呜呜……呜……”
战场上忽然出现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虽然战场可以称得上相当嘈杂的地方,但是这奇异的号角声却仿佛具有非凡的穿透力一般,哪怕是战场上的某个角落依然可以听到号角的声音。
似乎是什么人在利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出场。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号角声,不论是在后方安坐的袁绍还是正在一线拼杀的公孙瓒,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只不过袁绍的眉头随后皱的越发的紧起来,而公孙瓒则很快平静了下来。
毕竟比起胜利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还了解到有不明身份的军队对己方露出敌意的袁绍,公孙瓒的想法显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反正战局发展到现在,留给公孙军的选择看上去似乎也只有继续进攻这么“华山一条路”,所以不论来的是不是敌人的援军,公孙军也不可能因此而更改自己的计划,最多不过是这口气提前一点泄掉然后迎来总崩溃而已……
是啊,既然局面似乎已经不可能再坏到哪里去,那么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当然,心中多少还是存了些许幻想的。所以……
成败在此一举!
公孙瓒在战略能力上或许不一定是袁绍的对手,他的身边也没有什么出众的谋士可以为他出谋划策,所以这导致了他能够有今日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奋斗的结果。这固然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了他刚愎自用的性格,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样的他显然不会缺乏决断力,而且只要心中的野心不曾熄灭,那么他便会努力拼搏绝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这样的性格让他做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决定:
“兄弟们,援军已到,斩将夺旗建功立业就在现在!如果谁能拿下袁绍的脑袋,赏千户侯,钱千万,官升五级!”
在胜利的刺激下,在重赏的刺激下,亦或是仅仅在能够活命的刺激下,公孙军原本渐渐被遏制的进攻势头又逐渐高涨起来,甚至让对面同样不明真相的袁绍军产生了错觉——真的是公孙军的援军到来了,他们……情况似乎不太妙。
毕竟虽说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局面上也暂时不落下风甚至某些局部还算轻松,但是公孙军的强韧依旧给了他们极其深刻的印象,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后他们的体力也并不充裕,尤其是那些被编入前军的冀州军精锐,连续高强度的战斗已经让他们的体力逐步进入到一个危险的境地,可以说如果不是士气正盛,战意高炽,他们的情况绝对称不上乐观。
于是当发现己方奋战这么长时间依然无法将对手击败,甚至对手还即将获得生力军的援助,这样的心理落差本就是一种对士气的打击。更不用说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方却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兴奋起来,导致此消彼长之下愈发难以坚持。
如果这个时候公孙瓒手中真的有一支生力军投入到战场之中,只怕胜负的天平将会在顷刻间发生逆转。
只不过,公孙瓒手上还有可用的筹码么?
远方的地平线上,随着一阵滚滚烟尘,一彪人马正似缓实急的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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