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左前方,距离约有百步,西凉骁骑的阵型,相较于正前方的兵马,略微显得单薄,似乎更容易突破。
身经百战的韩当一眼便知,对手是为了阻止自己突围,加厚其战略纵深,仓促变阵之下,在细节上的操作明显不足,暴露出了破绽。
实际上,越是大规模集团化作战,越是能衡量一员统帅的能力,因为需要思考的方面因素非常多,由此产生的操作便多,暴露出来的破绽便会多。
而衡量一员统帅的能力,不单单是要战略方向正确,更要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尽可能减少操作,从而减少暴露破绽。
破绽暴露的越少,其人的统帅能力则越强。
很明显!
西凉骁骑的主将统帅能力仍差火候。
虽然其大的战略方向正确,但操作细节不足,暴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反观韩当,麾下兵马不过只有八百骑,虽然相对弱小,但船小好掉头,易于掌控,队列的灵活机动性,远非西凉骁骑可比。
没有丝毫犹豫。
韩当临机决断,铿锵下令:“传令,右前方向突围。”
对方主将明显作战经验丰富,如果直接转向左前方,必然会引起对方的忌惮,察觉到左前方防御薄弱的破绽。
一旦在前进的途中,被对方以兵力优势弥补,那么韩当麾下的八百精骑,即便作战实力再强,恐怕也会被慢慢消耗而死。
不得已之下。
韩当只能朝右前方突围,制造一个假动作,迷惑对方主将的同时,令其左前方的阵型,变得更加薄弱,易于突破。
与此同时,韩当会在运动过程中,逐渐将队伍扭转方向,令张辽变成前军,而自己变成后军,方才能一举转向,向着左前方突围。
不过......
韩当如此这般,需要张辽的密切配合。
张辽若是难以明白自己的战略,那么八百骑兵势必会全军覆没。
韩当身后,传令兵应声承诺,高举红绿旌旗,传达指令。
“文远将军!”
韩当心中暗暗祈祷:“你可一定要明白吾之决心啊!”
命令下达,韩当毫不犹豫,铿锵下令:“杀—!”
勒马转向右前方。
韩当绰矛在手,猛夹马腹,宛如一柄利刃般,向前猛攻。
与此同时,张辽心中同样惊异。
西凉骁骑的变阵速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尤其左右两翼的迂回速度,更是直逼自己的后方。
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有冲出包围,麾下兵马便要被其包了饺子。
正当张辽忧心忡忡时。
忽然。
队伍前方有红绿旌旗闪烁,其最终指向了右前方。
这意味着,韩当没有选择正面突围,而是要转向右前方,朝那里突围。
怎么回事?
对此诡异的操作,张辽疑惑不解。
但他却没有下意识认为韩当此举愚蠢,而是在思考其深层次的原因。
毕竟,韩当可是有着十余年的作战经验,岂能干出于军中临时变阵,这样的骚操作。
其若是迫不得已如此,必然是有其余方面的考虑。
张辽紧随其后,偷眼观瞧四方。
咦?
左前方向的阵型明显单薄。
可是,韩当没有直扑左前方,而是向着右前方向冲杀,甚至隐隐有掉头的趋势。
难不成......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张辽的脑海。
韩当应该是在要运动中迷惑对手,然后于细微处调转方向,从而令后队变做前队,从左前方突围而出。
没错!
一定是这样的。
这一瞬,张辽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虽然,这样的想法近乎于疯狂,但张辽不得不承认,可操作性极强。
而且此计若成,张辽有近乎十成的把握,可以在后方西凉骁骑完成包围前,冲出敌阵!
真不愧是有十余年作战经验的老兵啊,艺高人胆大,即便是张辽,也不由地暗暗敬佩。
张辽心下狂喜,暗自言道:“义公将军放心,我张辽必不负厚望。”
当下,张辽勒马甩尾,操起马槊,向着左前方向摆尾。
因为他非常清楚,此计若要成功,变队乃是关键。
毕竟,快速的拨马转身,会令队伍露出极大的破绽。
韩当只能在运动中,缓缓实现这种动作,从而于细微处,完成变阵。
这需要两人的倾力配合,诚如在巨浪中的小舟,一个负责船头,一个负责船尾。
噗!噗!噗!
张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快如闪电。
他纵马转身,甩向左前方的同时,不断厮杀,为军队转向保驾护航。
与此同时,正在观战指挥的董旻,咧嘴阴鸷一笑:“哼!这支小队的战斗力极强,但可惜主将太过愚蠢,他已经陷入本将军布下的死地。”
“想逃?”
董旻眸光一凛,毫不遮掩腾腾的杀气:“除非他们能插上翅膀,否则我军两翼一旦完成迂回合拢,他们必死无疑。”
身旁副将忙不迭点头附和:“将军精通骑战,即便是西凉军中,也是鲜有敌手,对方不过数百骑而已,焉能逃得出将军手掌心。”
“瞧!”
副将抬手指向战场,兴奋不已:“他们已经冲不动了,接下来便轮到我军反击了。”
董旻摆手打断,哂然一笑:“不急,这支小队战斗力极强,强行反击伤亡巨大,不如以围杀为主,消耗对方体力,然后再慢慢折磨致死。”
“哈哈哈!”
言至于此,董旻仰天狂笑,眉目中写满了变..态的兴奋感:“徐荣战败了!吕布也战败了!唯有我董旻赢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
“......”
狂浪的笑声一遍遍响起。
此刻的董旻,已近乎于癫狂。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凯旋而过时,昂首睥睨徐荣、吕布,甚至是牛辅、胡轸、李傕、郭汜时的一幕,这是属于胜利者的姿态!
可是......
正当董旻幻想着自己的胜利姿态时。
忽然,身旁副将抬手指向战场:“将军,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贼子变换了方向,居然朝着左前方冲过去了。”
“嗯。”
董旻一瞬间被拉了回来,浓眉倒竖,怒火涛涛。
可还不等他发狠,眼前一幕,顿时令他目瞪口呆,惊诧不已:“这怎么可能?他们是何时变换的队形,我怎么没有察觉到!”
副将皱着眉:“末将......末将也不太清楚。”
“该死!”
董旻嗞着钢牙,怒骂一声,铿锵下令:“快!派兵支援,务必要拦住他们,绝不能让这帮贼子突出重围。”
副将拱手抱拳:“诺。”
旋即。
呜呜呜—!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西凉骁骑的队伍再次发生变化。
但可惜......
韩当、张辽已经完成变阵。
然而西凉骁骑的队伍太过庞大,想要转向弥补,又谈何容易。
甚至,当号角声响起时,西凉骁骑拨马转身的太过突然,还引起了阵阵的骚乱。
如果说张辽、韩当这八百骑,算是一艘小舟,那么数千西凉骁骑,便是一艘巨舰。
小舟尚且掉头不易,何况是巨舰?
董旻心急之下的决定,再次让张辽抓住了破绽。
他毫不犹豫,铿锵下令:“冲—!”
众将士齐声怒吼:“杀!”
张辽猛一夹马腹,坐下战马昂首一声嘶鸣。
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汹汹战意,当即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带着张辽猛冲向那西凉骁骑的防御薄弱之地。
张辽左手虚握在前,右手实握在后。
匹马冲锋,右手猛推槊杆,向前猛刺的同时,手腕使个巧劲,猛地一拧,当即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从槊杆末端传导至槊锋。
铛!
磕开西凉骁骑刺来战矛的同时,槊锋宛如打着旋转的蛟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易间洞穿了敌军身体。
噗!
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张辽双臂灌注神力,当即挑起尸体,向左右猛地一扫,砰砰砰,尸体抛飞,撞飞左侧奔来的三、四骑兵。
紧跟着,张辽反手又是一招超大范围的横扫千军,将右侧及前方涌上来的西凉骁骑,顷刻间杀了个一干二净。
希吁吁~~
张辽猛一夹马腹,继续向前猛冲,宛如伏波劈浪一般,悍勇向前,槊锋飞舞,断肢残臂,四下横飞,恐怖至极。
在张辽的带领下,麾下精骑一点突破,整支队伍宛如一柄锋利的宝剑,不断地撕裂西凉骁骑的防线。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队伍居然向前突进了三十余个马身,以至于后方迂回弥补的西凉骁骑,愣是跟不上张辽的进攻节奏,被其远远甩在身后。
向前!
再向前!
继续向前!
......
噗!噗!噗!
张辽跃马猛冲,掌中马槊抡出一道如月的寒芒,将面前仅剩的三个西凉兵,瞬间击飞,彻底冲破了西凉骁骑的防线。
“冲—!”
一声令下。
八百精骑鱼贯而出,宛如出海的蛟龙,向着更广阔的天地,呼啸而去。
正在观战的董旻勃然大怒,扯着嗓子呼喊:“快!拦住他们,快下令,给我拦住他们!”
传令兵拱手抱拳:“诺。”
呜呜呜—!
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但是,你我尽皆骑兵,速度上相差不多,焉能再追得上。
望着逐渐远去的数百精骑,董旻暴跳如雷,胸中怒火不住翻腾:“杂碎!弘农王帐下,怎会有如此强悍的骑兵队伍?”
*****
汜水关。
金鸣炸响,战火纷飞。
大帐中。
董卓皱着眉,气得左右来回踱步。
他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延津方向的关东鼠辈,居然如此难缠。
即便自己的精兵赶来助阵,足足两日,依旧没能将其击溃。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董卓顿时一愣。
喊杀声尚未停止,难不成已经打退了贼子进攻?
他忙不迭举目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外面转入个传令兵,欠身拱手道:“丞相,雒阳方向加急信笺。”
雒阳?
董卓心理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他大手一挥:“快,呈上来。”
接过信笺。
嘶—!
董卓展开浏览,眼珠子上下一翻滚,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大谷关告破!
京师仓遇袭!
......
一连串的噩耗,宛如重锤一般,砸在董卓心理。
虽然,河阳津一役打得顺利,汜水关之战平分秋色,但大谷关一破,京师仓遇袭,彻底将董卓继续战斗下去的希望泯灭。
“这......”
董卓目瞪口呆,拿信的手微微颤抖,身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足足后退了两、三步,方才止住退势,稳住身子。
“丞相,您这是......”
李傕横出一步,担忧地道:“可是雒阳方向,有什么坏消息吗?”
董卓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将信笺递给李傕:“稚然,你自己看吧。”
李傕接过信笺,目光上下扫过,同样是眼瞪如铃,惊骇不已:“这......这怎么可能?大谷关有徐荣、吕布二人驻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告破?”
“该死!”
李傕自然清楚大谷关的战略意义:“大谷关告破,南部防线彻底撕开,如今对方又趁机突袭了京师仓,咱们已无再战之力啊。”
此刻,董卓已然返回上首:“你的意思......咱们应该撤退?”
李傕拱手抱拳:“文优之见,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要丞相能够返回长安,扼守函谷关,贼子必不敢西进。”
“嗯。”
董卓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强留于此,必会陷入死地,不如退守长安,养精蓄锐,以待时变,再战不迟。”
“传令下去。”
董卓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全军战至今日傍晚,待贼子退却时,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雒阳,只留胡轸引兵驻守,拖延时间。”
李傕欠身拱手道:“诺。”
旋即。
他躬身退出大帐。
上首董卓浓眉紧拧,铁拳紧握。
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弘农王居然可以战败徐荣、吕布,甚至还能轻骑快马突袭京师仓,如此手笔,简直惊为天人。
“该死!”
董卓陷入沉思,暗自咒骂:“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暗中襄助?居然能令弘农王于短时间内,蜕变至此。”
难以忘记。
当初邙山上遇到刘辨时。
他还是胆怯到浑身颤抖的孺子。
但谁能想到,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对方居然像是换了个人,不仅战败了徐荣、吕布,更将自己全盘的布局,彻底粉碎。
难不成......
大汉气数未尽,又有光武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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