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是在一阵钟声当中醒来的。
“师兄,师兄你醒醒,师傅他老人家看到要生气啦!”一个充满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催促着。
在一阵摇晃之中,空桑睁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佛堂,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小和尚,一脸懵逼。
“你是谁?”
小和尚双眼瞪得如同龄:“天呐,师兄做早课走火入魔啦,连师弟都不认识啦!”
看着小和尚哭着喊着跑出去,空桑莫名其妙:“哎?师兄?我?我成了和尚?”
疑问之中,空桑这才发现,自己竟穿着僧袍。
僧袍很朴素也很干净,但身上这浓郁的檀香味,却似乎是只有经年累月下才会自然产生的味道。
空桑不禁看向外面,却见宽阔的大殿外,一群穿着古服的百姓,纷纷带着鲜花水果,似乎是要前来供奉佛陀。
“这些衣服,仿古的这么逼真。这形制......有点像唐朝后期啊......”
不明所以之下,空桑走出了大殿。
走在石梯上,一些香客看到他,纷纷停下脚步,双手合十恭声道:“法海禅师!”
“禅师,早啊。”
“阿弥陀佛,拜见禅师!”
空桑身形一顿,看了看周边的目标,不禁指向自己:“你们在叫我?”
“对呀。”
香客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呃......”空桑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头:“嗯?光头!”
空桑凌乱了,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北蟒河才对,然后壶天手环中,苦心方丈赠与的紫金钵飞了出来。再然后......
忽然,一些若有若无的碎片开始在大脑中转过。
逐渐的,记忆重叠之下,空桑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空桑,还是法海......
“徒儿。”
慈祥的呼唤声中,法海转身看去,双目在这一刻已经没了困惑,他双手合十道:“师父。”
眼前的老和尚,正是密印寺的主持——灵佑禅师。
灵佑禅师笑道:“你小师弟嚷嚷着你走火入魔?”
法海哑然失笑:“小师弟天真烂漫,这几时也学会说笑了。”
“呵呵。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原本还想着你是不是压力过重。对了,先前让你考虑的事情,你想的如何?”
“徒儿想了想,这些年在山门修行,虽有进益,但因不曾入世,也未曾真正体会人间疾苦,对自身的修行的确影响甚巨。”
“徒儿已决意,游历天下,一路修行,体悟我佛。”
灵佑禅师一脸欣慰地笑道:“好啊。这一次游历,我们师徒俩恐怕许久便不能再见了。”
“不过缘起缘生,为师希望你早日体悟佛法精益。”
“另外,在你游历之前,还是先去长安一趟,见一见你的父亲。这是人理孝道,可不能闪失。”
法海恭声道:“是,徒儿谨记。”
第二日,法海拜别师父灵佑禅师,坐上马车,离开了修行若久的密印寺。
密印寺地处潭州,要前往国都长安,纵是有马车,也耗费了不少时日。
一路上,法海看着来往百姓的乐业安居,心中似有感悟。
终于,在耗费了若干岁月之后,法海来到了唐朝国都——长安。
此时,正是唐宣宗的时期,因安史之乱后产生的国库亏空、人力损耗,在经历君王治理后,在唐宣宗时期已重新恢复元气。
法海走在大街上,看着欣欣向荣的百姓,眉目之下满是欢喜。
怀念心起,法海在大街上游逛,不多时,便觉腹中有些饥饿。
随便找了一个路边摊,付了钱之后说道:“掌柜的,劳烦帮我做一碗素面,不要荤腥,油也不要,谢谢了。”
“好嘞,大师您请坐,稍等片刻。”
很快,素面上桌,法海刚要动筷,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石头直接砸到了面碗之中。
法海被面汤溅了一脸,有些懵。
“啊,抱歉抱歉!”
一个年轻人连忙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打我家老头子来着,对不住啊!”
法海叹了口气,也不气恼,只是可惜了自己的素面。
“你这个臭小子,刚回来就给我添堵!”
面店掌柜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又将法海的碗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啊,大师,犬子让您见笑了。您稍等,我给您重新做一碗。”
面店老板转身忙活去了,那年轻人却自来熟一般地坐在了法海对面:“那个,和尚,对不住哈。”
“臭小子,叫大师,什么和尚!”
法海笑道:“不妨事,大师、和尚都叫得。施主也可称我法海。”
“好嘞,那我就叫你法海和尚了。我叫奚宣,是个镖师!”
说着,奚宣扬了扬手中的剑,满脸意气风发。
而在这一刻,空桑、陈涛两人,借由紫金钵,跨越时间的洪流,于唐宣宗下的长安城,第一次相遇了!
吃完面,法海本要就此离去,却被奚宣给缠住了。
“法海,你要去哪?你是长安人吗?”
“嗯,早些年被父亲送去密印寺出家。今天才回来,自然是要回家看看父亲了。”
“那么远。”
“嗯。”
法海常年在寺内修行,寡言少语,更不知道要如何与人交流。
一时间,竟是无言。
奚宣挠了挠头,忽然灵机一动:“哎,法海,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法海困惑地看着他:“奚宣施主是有什么指教?”
“哎呦,不要叫我施主了,我叫你法海,你就唤我奚宣就行。”
“我看你似乎很多年不回来,对这里的人文风貌都有些不熟悉了。我带你去好好认识认识!”
法海张了张口,他本来想说,其实自己比他想象当中要熟悉这里。但看着如此热心肠的奚宣,也终究是闭了嘴。
说着,奚宣直接拽着法海的僧袍,来到了长安城赫赫有名的画舫。
此时天色已晚,画舫上的朱红灯笼照应出一片浮华奢靡之景。
一些窈窕女子更是在门口大方地挽着一些恩客的手臂,没有丝毫顾忌。
“咳咳,那个,奚宣,我要回去了。”
法海显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话音刚落,却被奚宣一把拽住。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我带你来的这家画舫,本身就是听戏唱曲的地方,你怕什么!”
“这......”法海急的满头大汗。
奚宣又道:“哎呦,平日里,这长安城不少和尚道士都来呢,这里不过是个风雅之地。”
“你们佛教不是说什么......呃,红粉骷髅,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表象虚妄嘛。”
法海无奈道:“也罢,我看奚宣你是不打算让我走了。但话先说清楚,我不喝酒,不吃荤,更不会逗人赏乐,我就陪坐即可。”
“行,听你的!”
一个镖师拉着一个和尚进了画舫,那些温柔乡却是见怪不怪,笑面迎客。
两人来到二楼,寻了个包厢坐了下来。
“呐,给这位和尚一壶清茶,再弄几个素菜,不能有丝毫荤腥。再跟我一壶上好的桂花酿,三两牛肉,多谢!”
“好嘞,公子稍等!”
包厢的窗户被推开,视线正好聚焦在一楼大厅之中的莲花水台之上。这莲花水台上下三层,便是供画舫内的女子表演所设。
此时,楼下的欢呼声引来了两人瞩目。
眼前,身着素裙,面覆珍珠白纱的女子缓缓上台,手中捧着一把精致的奚琴。
“是琴苏姑娘!”
“好,今天有幸可以听到琴苏姑娘的曲子了!”
“哈哈,好!”
一时间,客人的欢笑声中,昭示着此女,正是白琴苏。
只是不知,此时的白琴苏是河边对峙的白琴苏,还是于唐宣宗时,和奚宣初次相识的白琴苏了。
“法海,我跟你说,这个白琴苏姑娘可是这画舫的一绝呀!她的嗓子,她的唱曲,还有她的琴艺,无一不是魁首人物!”
“哦,还有个叫做青湘吟的姑娘,虽说弱白姑娘一筹,但舞蹈之灵动,也是如天外飞仙呐!”
话音刚落,却闻琴声已至,唱词凄美绝艳,琴声哀婉动人。
同时,雪纱轻舞,一缕青色的窈窕身影灵动而现!
奚宣喜出望外:“想不到琴苏姑娘和湘吟姑娘竟同时出场,太妙了,哈哈哈哈......”
法海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这歌舞的确美妙,可他一个和尚被强拉在这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只能自顾自的喝着清茶。
终于,一曲结束,众人纷纷将早就准备好的打赏之物开始扔上莲花水台。
这也是画舫的习俗之一,被扔到莲花水台上的东西,都会归当场表演的人所有。
却见奚宣也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的戒指,顺势也丢了出去。
不过,这一下却是失了手,虽然扔到了莲花水台上,却也不小心砸在了白琴苏的额头上。
“啊!又丢岔了!”
法海一脸复杂地看着奚宣。
这个人,怎么总是会将东西丢的这么“恰到好处”呢?
白琴苏有些吃痛的抬头看去,正好和奚宣的眼神对视。
看着奚宣那有些憨傻的歉意模样,白琴苏那被珍珠白纱覆盖的面容,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缘分,在此刻定下契约。
红绳,在此刻绑下情缘。
终于,歌舞散场,法海本要走了,却又被奚宣硬拉着在画舫后面等着。
法海颇为无奈,心道这奚宣还真像大孩子似的,当下开口:“奚宣,我要回去了。”
“我知道,再等一下就好!”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白琴苏、青湘吟两人走了出来。
此时的青湘吟还有些稚嫩的模样:“你这人,在这里等这么久,是想要做什么?!”
奚宣摇了摇头,做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节:“白姑娘,我不是有意要砸中你的,请你不要怪罪。”
白琴苏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客官打赏,这是妾身的荣耀,怎会因为一个准头怪罪。”
奚宣憨憨地傻笑着。
青湘吟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傻大个,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呗。挡着我们姐妹两做什么?”
“呃。”奚宣一时间有些窘迫。
法海见状轻咳一声道:“奚宣只是慕名而来,感叹两位施主的歌舞绝艺而已。”
“哦。那你呢?”白琴苏又问道。
“......我陪同。”
......
大约过了几炷香的时间,奚宣和白琴苏终于结束了谈话。
法海无奈地摇摇头,他虽然是和尚,却也看的出来,奚宣对着白琴苏姑娘似乎很有好感,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奚宣应该很早之前就经常来往画舫听曲了。
“法海,抱歉,让你久等了。”
法海笑道:“奚宣年少风华,这是好事。”
“走吧,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里?”
“裴府。”
奚宣瞪大双眼,满是讶异:“裴府?宰相裴休大人是你什么人?”
“嗯......算是家父。”
“嘶......你就是那个,代替皇子前往出家的裴府公子,裴文德?!”
法海笑道:“过往红尘之名,我已舍弃。如今,我是法海。这次回来,也算是道别了。”
“道别?你要去哪里吗?”
“嗯,恩师希望我游历山川,体会百姓疾苦,如此才能体悟佛法本质,而不是流露于表象之中。”
“啧,说得好!”
奚宣是个性情中人,发现和法海甚是投缘之后,一路上,更是东聊西扯。
终于,裴府门口,奚宣道别:“好了,法海,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慢走。”
送别奚宣之后,法海敲开了裴府的门。
这位唐宣宗时期的有名宰相,此时坐在厅内。
法海看着眼前的“父亲”,一脸复杂之色。
裴休也不曾有一丝“多年不见、终于团聚”的欣喜,就如同对着客人一般,让法海落座。
厅外,大门被合上之后:
“好友,这些年,辛苦你了。”
法海摇摇头:“一开始虽是无奈之举,但跟随师父若久,却也对佛法有了一丝体悟。”
“如今,法海是诚心诚意,愿做文德的替身。”
“此次回来,也是因我要开始游历世间,也许多年都不会踏足密印寺,更不会回长安。”
“因而,出于故旧情谊,桑,还是要来与大人辞别一叙。”
【作者题外话】:小科普:
彤山查阅过关于法海的资料,其实历史上,法海此人是唐朝后期人士。
其父亲,更是唐宣宗(唐宣宗非唐玄宗)时期的名士。
后因代替太子,才有了去密印寺修行的法海禅师。
至于其原名,便叫裴文德。
不过,故事当中还是略作了一些调整和改动,请大家耐心翻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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