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杜如雪坐着青鸾马车让人护送着一路回王府,不曾想车驾方停,便听到了外头有人齐呼:“恭迎王爷回府,王爷吉祥。”
这可是古人口中所说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么?女子喜不自禁地掀帘跃下马车,急匆匆地投入男子怀抱,只觉得今夜所经受的委屈惊吓唯有在那方温暖而宽厚的怀抱里才能得到安慰。
“王爷……”她如是温情脉脉地唤他。
“你……”冷不防地被杜如雪抱了个满怀,纳兰容逸瞧见周遭窃笑的目光,顿觉尴尬不已,奈何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推开她,只得勉强笑道:“王妃,你先起来。”
杜如雪此时方觉大庭广众之下相拥很是不妥,早已羞得是满面潮红,忙矮身行了一礼:“妾身给王爷请安。”
奈何纳兰容逸心神却不在此处,只含糊地“嗯”了一声,径直往里走,此刻他满心装的都是方才皇上给他下的命令,命他带兵前往长安支援云千歌。正要摆手挥退眼前女子,却在目光不经意的流转间呆怔当场。他直勾勾地盯着杜如雪的脸,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爷,您怎么这般盯着妾身瞧呢?”杜如雪羞涩地绞着衣角,头埋得低得不能再低。
从大婚之日至今,纳兰容逸始终待她相敬如宾,礼遇得几近冷漠。即便是大喜之日,他亦只是和衣坐在椅子上过了一夜,他说是需要时间来与她相处,她便信了。既已嫁与他为妻,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她愿意给他时间,让他真心接纳她做他的妻子。今日他头一回用这般热辣辣的目光盯着她瞧,怎能不教她又羞又喜?
怔了片刻,纳兰容逸亦惊觉自己的失态,不由难为情地别过脸。良久,忍不住问道:“你昨晚去了哪儿?头上的那支紫玉簪子又是从何而来?”
杜如雪吟吟一笑,温顺回答:“妾身见王爷为了东宫与皇上之事忧心,想着是否能为王爷分忧,是以陪了西宫娘娘去了一趟灵犀寺去做说客。不想东宫娘娘甚是喜欢妾身,而这支紫玉簪正是娘娘所赐。”语毕不禁小心翼翼地偷瞥一眼男子,见他满目眷恋之色,不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不知王爷觉得可好看么?若是王爷觉得不好的话,那……”
“不,这簪子很好。你若喜欢,便日日戴着吧。”纳兰容逸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思及她对他的一片心意,到底是有些感动的。如此一想,不由和颜相向,“你也折腾了一晚,回去好生歇息吧。”
杜如雪抬首望他,眷恋之情溢于言表,殷勤道:“王爷也劳累了一整晚,不若妾身陪着王爷回飞轩阁歇息好么?”
“呃。”纳兰容逸面有难色,正思忖着如何推托方不至使她难堪时。一旗黄尘飞来,来人纵身下马,直奔纳兰容逸而来。附耳低语几句,纳兰容逸刹时变了神色,恍若是天地坍塌般慌乱的神情。他无暇顾及身侧杜如雪的殷切目光,连句交代都未留下,便转身上马随来人一道直奔皇城而去。
杜如雪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底的温度一分一分褪去,不知不觉泪流满面。那个决然转身而去的男子,真的便是她的夫君,是她要倚仗一世的良人么?从前尚在闺阁中便曾听说四王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心底早就对他暗自留意。又听说了当今皇上做王爷时与东宫娘娘的百般恩爱,她一心以为她和他婚后也当是如此琴瑟在御的美好,如何现今却落得这般难堪的冷遇?
白霓裳恍若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在睡梦中,仿佛有千万双手在撕扯着她的下身,狠狠地揪扯着她的孩子,像是恨不得能将她与孩子俱撕裂成碎片。有时候,她会觉得很疼很疼,却只是默默淌泪喊不出一丝声音。有时候,她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飘飘的仿佛是化作了一朵浮云,漫步云端,飘然却不真实。那种模糊的快乐感觉依稀像是回到了八年前与姨娘相依为命的日子,耳畔犹自萦绕着每日晨间姨娘轻轻哼唱民谣的声音。耳畔女子嘤嘤的悲泣声不绝于耳,白霓裳仿佛还听到她们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哭着求她快些醒来。梦中,白霓裳不禁笑了,竟像是松了口气,自己可是要死去了么?只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那样揪疼,眼角的泪水似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淌落,哀哀呼唤:“姨娘,姨娘……你在哪里呀?在哪儿呀?丫头好疼,真的好疼。”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温柔地覆住了自己冰凉的手心,那人的泪伴随着深情的低喃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是灼灼如骄阳的热度。他唤她:“白儿,孩子没有了,你还有我呢。莫要再睡了,快些醒过来吧。”
于是,心底的某一处角落伴随着那人的呢喃顿时隐隐作疼起来,她执拗地将这声音拒之耳外,拒绝醒来。
有时她的床榻前似是聚集了很多人,吵杂的人声总是会让她不由微微蹙眉。她总能听见那人的震怒的咆哮声,“你们到底会不会治?如果娘娘明日还未苏醒的话,朕要你们太医院的人统统陪葬。”
接下来便是众人惶恐万分的求饶声,“微臣该死,请皇上息怒。娘娘小产失子内心不免郁结,以致封闭自己不愿醒来,此乃心病,须得心药医,实非臣等力所能及呀。”
龙袖一挥,那人又是一声怒吼:“滚。统统都给朕滚。”
喧哗中,面容静默的逸亲王忽而单膝下跪,“如若皇兄不弃,臣弟愿进去劝娘娘一劝,兴许能有转机。”
纳兰容钰愣了一下,似在犹豫不决。身旁的西宫皇后却蹙了眉头,道:“如此只怕不妥吧?四弟虽说素来与皇上亲厚,可里头躺着的到底是正经的皇后。叔嫂有别,若是传出去只怕于二人名节有碍。”
此时纳兰容钰却举起了手,俊美的脸庞散溢着掩不住的倦色,凤眸澄亮,似已做了决定。他定定地望着纳兰容逸,语含恳切:“四弟,一切拜托你了。代朕好好劝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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