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二已经在温先生的小院换过官服了,这会儿一身鸭蛋青的夹棉长袍,腰上悬着玉佩,不能说富贵逼人,起码也不寒酸啊。
街上的乞丐和地痞就是想找人欺负,也不敢招惹他这样的。
所以,突然被撞倒,一屁股坐到地上,李老二还有些懵,尾椎骨又疼又麻,半晌爬不起来。
他恼的抬头,刚要喝骂,就撞进了一双惊慌的大眼里。
眼睛的主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头发蓬乱,脸上有些脏污,神色惊慌之极。
她的手里还扯了个八九岁的小子,面黄肌瘦,好似也是摔懵了,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是可怜。
“你们?”李老二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坚持着站了起来,极力忍着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街上这么拥挤,怎么能疯跑?”
那女子挣扎爬起来,一边往后边张望,一边慌忙道歉,“对不住,先生,是我们不小心!”
说着话,她又扶起了那个小子,可惜小子站不稳,又差点儿摔倒。
李老二这才发现,小子的腿诡异的耷拉着,吃不上力,而且缺了半截的裤腿里,露出的一截儿小腿肿胀的不像样子,明显是……折断了。
他本不想追究,这会儿见这俩人好似着急,就让开了路。
“你们走吧,小心一些。”
女子赶紧道谢,但不等她们迈步,不远处的街口突然就窜出来四五个农家汉子,各个手里拎着麻绳和板砖之类,一眼看到女子和小子,就凶神恶煞一样奔了过来。
女子惊恐之极,背着小子就要跑,却很快被扯住了。
当先那个汉子,理都没理李老二,举起手里的青砖就砸向了女子。
“贱丫头,让你跑,我打死你!”
趴在女子背上的小子,尖叫一声挺起身,把女子护在身下。
那青砖直接砸倒他脑袋上,鲜红的血,当时就淌了下来!
“弟弟!”女子什么都顾不得,扯下昏死的小子,放声大哭,“弟弟,弟弟!”
几个汉子不但没有停手,反倒冲上前对着女子,继续拳打脚踢。
领头的汉子捏着沾血的青砖,还在骂骂咧咧,“给我往死里踹,不识抬举的东西!
“给你们安排了好出路,好像我坑害了你们一样,白养了你们三年,这样的畜生不如打死算了!”
那女子弓着身子,极力想把弟弟护在身下,任凭拳脚雨点一样落在身上,也一点儿都没有避让。
路人们都被这样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光天化日,就算是家里奴仆也没有这么随便动手,往死里打的啊!
有人想帮忙,但这几个人看着太凶恶了,一时都有些迟疑。
李老二也被惊得半晌没反应过来,毕竟当初逃荒,人吃人的时候,也没有这般血腥啊。
他微微眯了眼睛,心里有些警惕。
新都这么大,事情却偏偏突然发生在他眼前……
他想静观其变,可惜,那个女子被打的厉害,终究护不住弟弟,趴伏在地上,小子的脑袋和一条手臂就露了出来。
一个汉子狞笑一声,狠狠踩了小子的手背在地上撵着。
小子疼的醒了过来,睁开鲜血糊着的眼睛,眼底满是绝望和苦痛。
这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同猫哥儿一般大小。
猫哥儿在书院读书,有哥哥们护着,有叔叔婶子疼着。
而这个孩子却被如此欺辱,遭受如此毒打!
李老二狠狠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候,已经高喝一声,“住手!”
几个打人的汉子惊了一跳,回身望向李老二,许是见他穿的不差,倒是没敢骂人,只是冷着脸问道,“你是谁啊,多管闲事!”
“我不是谁!”李老二大步上前,推开几个汉子,把女子和孩子护在身后,高声呵斥道,“我就是普通路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如此逞凶斗狠,殴打女子和孩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其余路人见有人出头,也是纷纷应和,“就是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手!这孩子多小啊,头上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吗?”
几个大汉脸色不好,其中带头的那个就嚷道,“死不死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是她们的叔叔,她们爹娘都死了,老子就是他们的天,打死能怎么样?”
叔叔?
众人都是皱眉。
天武是以孝治国,不说普通百姓,就说宫里吧,太后不是皇上亲母,皇上还要礼让三份呢。
这么多年太后没少干涉朝政,可以说天武如今退守江南,太后起码要负一半责任,但皇上依旧不能拿太后如何。
这姐弟俩的父母若是死了,她们确实该听叔叔的,即便有打骂,也不能反抗……
那女子却支撑着坐起来,依旧伸着胳膊护着弟弟,惨笑着回嘴,“你胡说,你只是我堂叔!我爹娘死了,奶奶死了,但我还有弟弟!你们为了吞下我家的院子和田地,把我们往死里打。
“今天你更是要把我们送去花楼,让我做花娘,让我弟弟做龟公!卖了银子给你还债!你简直猪狗不如!你才是畜生!”
说罢,她许是气的厉害,一口血就喷到了地上,显见方才被打的厉害,伤了肺腑。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可怜这姐弟俩,纷纷嚷着。
“真是没有天理了,这是要发绝户财啊!”
“什么绝户啊,人家还有小子呢!这明摆着就是要杀人抢钱呢!”
“太缺德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那几个汉子听到有几分心虚,咬着牙上前,就要拉扯姐弟俩。
“行了,方才是叔叔错了,一时生气才下手重了。走,咱们有话回家说。”
可是姐弟俩居然默契十足的,齐齐扯了李老二的裤脚儿,“不,你要卖了我们,我们就是死,也不跟你回去!”
领头的汉子急了,手里的青砖又要砸下去,却被李老二一把推开了。
“你再敢动手,我就报官!告你一个谋财害命!天武律法,即便奴仆,不是死契也不能随便动私刑!更何况还只是族亲!”
说罢,他就从荷包里拿了一角银子出来,问向众人,“哪位兄弟愿意帮忙跑一趟府衙,赶紧叫官差过来?”
“我!”
“我去!”
“我认识路!”
立刻有三四个人,举手上前要接下这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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