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重新启程,马蹄急促又轻快,从女孩儿的面前依次离开。
兰猗失神的看着庄庭宋的马车走过后,第二辆马车也缓缓而来。
风寻面色苍白,嘴里焦急的不断轻喊:“少爷,你忍着点,马上就到庄府了。”连忙从身旁端着水盆的婢子那里换了干净毛锦帕,掀开马车门帘递进去。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接过,换出了一条沾满鲜血的锦帕。随即,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有些疲惫的响起:“再换。”
风寻急忙接过染血锦帕转递给婢女,一面催促:“快,快,再换锦帕!”
伴随着青衫一角随风掀起,微微而动,门帘再度被放下。
马车走过的地方,竟然滴下了一排血迹,细长而刺目,慢慢的渗入了地面。
无数双穿着毡靴的双脚在南京城的青石街道上走过,后面紧跟着两队身着铠甲的侍卫。一队身着青黑色袴褶,跟在第一辆马车后面,一队身着墨蓝色底衫,外套明光铠,跟在第二辆马车后面。
这应该是庄府和燕子府的驻府侍卫,个个神情漠然,戒备万分,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的寒冷气息,却又嘴唇紧抿,似乎在争分夺秒的做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们没有一个人多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女孩,连围聚在四周的百姓也都渐渐散去,喧嚣渐渐归于平静。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那个声音,她不会听错的!
兰猗哆嗦着站起,弯着腰艰难的一步步沿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走去,慢慢的,她的双脚在一滩蜿蜒的暗红色血迹前停住,缓慢蹲下,手指颤抖着触到了那已渐渐干涸的液体。
这是刚才第二辆马车停下的地方。
那么多血……他不会死吧?她的心里响起一个疑问的声音。整颗心似乎被吊在了半空,晃晃悠悠的放不下来。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对自己飘摇的未来更加迷茫。
连燕还这样的贵家公子都被同胞兄弟狠下杀手威胁性命,那面对封建压迫、天灾人祸的普通百姓日子该有多艰难?而作为朝廷犯官的潜逃家眷,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她简直不敢继续想象。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除了揪心得难受,兰猗的内心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燕还,我们就此别过了。从此天涯海角各一方,你仍是燕子府七少爷,贵气风光,而我只能是苏州犯官的潜逃家眷,永无天日。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只是……你一定不要有事。你救了我两次,我永记于心。
耳畔隐约还回荡着他低沉的声音,那微微带着看破生死的睿智和伤感的声音:“如果这一次能成功逃脱,我就收留你和你的家人,上宾礼待,以弥补我从前不爱管闲事的那份心思,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呢?她不会傻到真的找回燕子府去,让他收留她,何况现在他陷入了嫡庶利益之争,又身受重伤。对于这萍水相逢的缘分,也只是人生长河中昙花一现的风景吧。
兰猗自我安慰的笑了笑,勉强爬上马车,握着缰绳将马儿往相反的方向赶去。
人生如梦,梦何时破灭,谁人能知?
等到了夜深,被打得迷迷糊糊的吴氏和如柏终于清醒过来,他们身上大多是皮外伤,只是胸口、背脊挨了几脚重的,身子骨疼得厉害。
月亮挂在墨黑色苍穹,弯弯的牙儿,光亮却不小。几丝乌云飘来飘去,时而挡住月牙,时而在它的四周游荡。这是一个荒废的寺庙门前,熊熊燃烧的火堆旁,一个衣衫单薄、身材瘦弱的女孩儿正添柴加火,拿着一根长树枝拨弄着篝火。
如柏和吴氏发现自己躺靠在马车上,旁边却没了鹊乔和兰猗的身影,一时急了,掀开马车帘子,眼前立马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兰猗!”如柏叫了一声,声音颇为惊喜。
“啊,你们醒了!”女孩儿欣慰一笑,站起神来,眼睛亮晶晶的,正是兰猗。
吴氏跳下马车,一手扶着疼痛的腰身,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四处寻找,嘴里急道:“鹊乔呢?她……她脑袋撞伤了,去哪里啦?”
兰猗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柔声安慰:“鹊乔没事,她比你们先醒过来,刚刚到这破庙旁边捡柴去了。”
吴氏稍稍安了心,又问:“她头上的伤不碍事了吗?当时出了好多血啊!”
“那是外伤,倒没多么要紧。只是当时陷入了短暂昏迷,皮肤下出血,鼓起了一个大包,也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后遗症?那会怎么样?”如柏忍不住插口道。
兰猗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也拿不了主意。鹊乔醒后,我问她感觉怎么样,是否有感到头疼或者犯恶心,她说没有,只是有些晕乎乎的。那时我捡了柴来正在生火,她也说要帮忙多捡一些,脑子还是清醒的。”
“可人都昏过去大半天了……我和如柏挨了打都熬不住,她撞到了脑袋怎么会没事?”
吴氏仍然不放心,眼眶儿一红,抹了抹泪:“我去找她。”
如柏和兰猗无法劝解,目送她一瘸一拐的绕到破庙后面去了。
这寺庙荒废已久,从前或许就香火不足,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兰猗在里面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用的东西,连缦布、烛台都被人拿走了。整座寺庙原本规模就不大,坐落在南京城近郊之处,四周少有人迹,显得分外冷清和萧索。
正是看中这无人打扰的好处,兰猗才驾着马车停在这里。不过那时,既糟了毒打,又挨饿受冻,她也有些受不住了。
如柏摸了摸脸颊,发现被恶人鞭打的三条伤口都结了痂,与慢慢渗出的血黏在一起。
兰猗忙道:“二哥,别去摸伤疤,以免感染了发炎。我才替你清理干净的。”
如柏点了点头,心中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从前没认真注意过这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庶出妹妹,娘亲又经常在耳边念叨“别跟张姨娘和那小丫头片子走得太近,她们身份低贱,跟你不是一类人”之类的话,他心中自然而然瞧不起她们。
再加上大哥如松经常捉弄兰猗,坏心眼的将毛毛虫丢到她身上、茶水泼到她脚下让她摔倒、拿弹弓打她的衣服裙子……诸如此类恶作剧,起初他只是冷眼看着,不屑于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后来见多了,索性加入如松的阵营,兄弟俩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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