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兰猗才从刚才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可一调转马头却见到对面一片黑压压的黑衣杀手,她不由惊惧交加,紧紧靠在燕还怀中,只感觉到他有力的左臂环住自己腰身,莫名的心安。
“哟,是七少爷,唐煜失敬了。”
嘴上虽礼貌的问好,唐煜却并未下马,只微微行了个礼,斜着眼打量着眼前那少年。多年未见,以前常跟在楚怜南身边撒娇的小孩子终于长大了。
燕还目光无澜,嗓音平静:“唐护卫,你还认识我?也对,暗杀目标的身材样貌,作为暗杀头领的你怎能不熟知。”
唐煜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颇为傲慢的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原本还想遵循二少爷的指示,说自己是四少爷派来的人,可一见到七少爷您,我就实在忍不住了,忍不住想看看您那张惊讶又害怕的脸。”
“可惜让你失望了。”燕还淡淡道:“我很遗憾,燕修竟与燕骞一样愚蠢,派了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废物来。”
从夫人楚氏去世、燕还搬到南京以后,嫡庶之争愈发激烈,从前的明争暗斗渐渐演变成了倾轧与刺杀。
“七少爷,死到临头,我就让你过过嘴皮子干瘾。这一次不仅是二少爷要取你的性命,在我之前,四少爷已派了杀手潜入南京,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一番安排,却被人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唐煜洋洋得意,卖弄关子,企图让燕还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丝毫反应,心底怒气腾腾直冒。
“哼,我只不过放了个假消息,二少爷的那帮蠢奴才就自以为是的跑去客栈里偷袭,还找错了房间,真是笑死我也!”
孟鹤旋怒道:“挑拨离间,阴险狡诈,你和二少爷真是一丘之貉,实在卑鄙!”
唐煜笑得前仰后合,眸光却阴冷狠毒:“要说卑鄙,谁能比得上七少爷?您还不是设了计谋想请君入瓮?可是七少爷,万万没想到吧,你以为你能将计就计,将四少爷的人马一网打尽。可是我的人马却见缝插针,能在堂堂燕子府的大门前堵得你无处可逃。嘿嘿,你已经插翅难飞了,快快说两句好话,或许我还能考虑饶你一条狗命!”
燕还好整以暇,轻轻扬了一下眉头,并不接话。从前年幼,他并不知道唐家与娘亲楚氏的恩恩怨怨,后来经历了多番行刺,才从被捕刺客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蛛丝马迹。
而唐煜虽人到中年,是北京燕氏的护卫副掌事,可面对燕还时,仍不得不做出恭敬样子来。
此次他奉命前来暗杀七少爷,早已存了志在必得之心。
从前燕还的生母楚怜南还在世时,百般得宠,只因他父亲唐筠一句话说错,惹得楚怜南不快,当众责骂得唐筠下不了台。老爷燕择之不顾唐家多年侍奉之情,将唐筠的掌事护卫一职撤下,婉言遣送回老家。脸皮薄的唐筠回家后大病一场,抑郁成疾,竟就此归西。
虽然这事儿发生在十年前,那时楚怜南还尚在人世,她的两个孩子,大小姐燕清十二岁,还未许配人家,七少爷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什么事都不知道。
对楚氏的仇恨早已埋在了唐煜心中,可他忌惮燕择之宠爱楚怜南,一直找不到报复的机会。直到两年后,楚怜南突然病重,燕择之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对其冷落之极,不闻不问,还将七少爷远送南京。楚怜南死后,权衡利弊,唐煜投靠了风头正劲的姨娘汤氏和她的儿子二少爷燕修。
四少爷燕骞与三少爷燕衡都是另一个姨娘郭氏所生,但燕骞虽身强体壮,却和他同胞哥哥燕衡一样,有些脑筋不灵光,心狠手辣却肚子里存不了计谋,白瞎了待在燕择之身边的好机会。
唐煜暗地里为二房效命,做了不少落井下石的事情,还搅黄了大小姐燕清的婚事,让她下嫁给了一个暴虐冷血的中年将军,每日遭受打骂,活得战战兢兢。
堂堂嫡妻之女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啊!
就算七少爷躲到了南京,终有一天,也必须为其母当年做的孽付出代价!
这一回,终于接到了对楚氏一房“格杀勿论,斩草除根”的命令,唐煜按捺不住内心激动,一见到燕还,竟忍不住将蒙面黑布扯了下来。
唐煜眉眼一挑,冷冷道:“七少爷,我在燕子府门前表明身份,就是想让燕氏看着,我唐煜,马上就要手刃你楚氏一脉,一个不留!当年楚怜南当众责骂我父亲时,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畜生,放肆!”
孟鹤旋再也忍不住,足尖轻点马背,飞身跃起,手腕急抖,一柄长剑携带凌厉剑气直刺唐煜面门。
唐煜横刀挡格,兵刃相交,“呛啷”一声,似要迸出火花。孟鹤旋反身跃开,剑花再挽,容不得他再避,快速绝伦的轮番进攻,剑剑探底,直取要害!
“砰!”两人的兵器被各自挡开,对掌一拼,均被对方雄浑的力量震得飞离原地。唐煜刚从马背上翻下,他身后的黑衣杀手们立刻提刀相迎,却被厉声喝止。
“孟兄,你不必急着动武。”
唐煜拨开人群走出,冷笑着说道:“你以为想杀七少爷的只是二少爷吗?燕氏哪个少爷对七少爷不是恨之入骨?从前燕老爷对楚氏母子的宠爱有多深,少爷们的嫉妒怨恨就有多深!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是继续窝在这小小的南京燕子府做个小掌事,还是跟我回北京?如果你弃暗投明,二少爷绝不会亏待你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流畅痛快,眼放异彩,似乎飞黄腾达的时候已指日可待。
“那鹤旋就好好选一选吧,这是关系个人信仰与信念的重要选择,我决不强求。”燕还的声音平静宁和,似乎这一切由来都与己无关。
兰猗横在中间,也大致听明白了燕氏的恩怨情仇,无非关乎到大家族之间权力财产争夺的戏码。只不过这唐煜也太目中无人了,如此高调轻敌,真是个不称职的杀手。
想到燕还就算冷静睿智,也终究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她心中不由替他愤怒起来。母亲早逝,父亲厌恶,兄弟残杀,远离家族,就算是远远避到了南边,也逃不脱这权利争斗的中心。
实在太过分了!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大声说道:“孟大哥,你可不要中了这个奸贼的圈套。残害手足之人,会对下属有怜悯之心吗?狡兔死走狗烹,历史上的前车之鉴难道还少吗?”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这个小小的女孩身上来。她只穿着单衣单裤,瑟缩着手脚,但胸脯急剧起伏,眉头蹙起,大而圆的眼睛微微拧着,倔强而坚定。
唐煜朝他们打量了一番,忽然了然一笑,一副故作理解的样子,点头道:“我还不知道七少爷如今偏爱幼女了,这么小的孩子,毛都没长齐吧?哦,我差点儿忘了,七少爷的毛也没长齐,倒是配得。”
孟鹤旋冷冷道:“满嘴喷粪的东西!”
兰猗气急,刚要反驳,忽觉腰间一紧,是燕还阻止了她。
燕还并未动怒,冷若冰霜的眉眼间,一股淡淡的戾气渐渐升起。他不喜欢空打嘴仗,泡磨时间,可是心中已隐约察觉到不妙。
这唐煜并不是个没脑子的人,眼见自己的人马入了埋伏圈,却仍然如此肆无忌惮。如果不是他蠢笨,亦或死到临头无所谓了,那就是另有打算。
燕还忽然道:“鹤旋,你到我身边来。”
孟鹤旋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当即打马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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