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太平天国佐天侯陈承镕率领援军姗姗来迟。路过瑞昌县码头镇时,陈承镕特意下船,上岸拜访复兴会会长吴捷。
此时,湘军陆军正在大举东进,目标直指半壁山。左七军主要部署在半壁山侧后不远处的富池口,与半壁山成犄角之势。
吴捷这天计划去富池口视察防务,得知陈承镕来访,他十分重视,立即开始安排人手,要给陈承镕一个下马威。
陈承镕是个三面人,不值得复兴会信赖。但他位高权重,在太平天国身份特殊。日后若天京有事,吴捷必须得到陈承镕的奥援,方能大展拳脚。
况且,傅善祥母子在天京孤苦无助,唯有陈承镕能帮上忙。
陈承镕是佐天侯,在太平天国众多侯爵中位列第一,地位远高于吴捷。
当着众人的面,吴捷抢先向陈承镕行礼。陈承镕却一把拉住吴捷,笑道:“军营重地,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这话虽是客气,却显出一丝傲慢,颇令吴捷不喜。
码头镇是复兴会战时司令部的临时驻地,复兴会在此围有一座大营。
营内人马进进出出,官兵虽然身着太平军的衣服,但人人精神振奋,队伍鲜明整齐,与普通太平军迥然不同。
出乎陈承镕意料的是,吴捷的亲兵佩戴新式火枪,大营内有一门带辐条滚轮的新式火炮。
陈承镕啧啧称奇,对吴捷的敬畏又增加了几分。他明白有些东西不能乱看,便让左右随从留在营外等候,自己随吴捷来到中军帐。
帐内坐着两个高级参谋,正在处理各方文书。这两个个参谋并不认识陈承镕,看他的服饰,知道他是个太平军高官,却各自忙着各自手上的活计,无人搭理陈承镕。
吴捷径直坐上帅位,让陈承镕坐了个客位。
太平军非常讲究等级秩序。陈承镕地位远在吴捷之上,进了中军帐,理应由陈承镕坐帅位。
按照太平军的刑律,吴捷犯下如此低级错误,不说斩首,也要杖责三百。
陈承镕有些尴尬,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发作。
吴捷故意给他难堪,主要是想教训教训陈承镕。
陈承镕是复兴会员。复兴会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政党,下级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个人必须无条件地服从组织。
天京那边也有不少复兴会员,重要的人有傅善祥、康可铨、陈承镕、赖汉英等。
康可铨很早就追随了吴捷,一直留在天京城外对付清军江南大营。杨秀清知道康可铨是个人才,对他极力笼络。可康可铨始终心向九江,经常给吴捷写信,传递情报,汇报工作。
陈承镕贵为天国百官之首,在天京的地位仅次于洪秀全、杨秀清和韦昌辉。以陈承镕的地位,他本可以向吴捷传递更多情报,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陈承镕绝少向吴捷写信,更没有主动向组织靠拢的意思。
赖汉英是他的入会介绍人,杨秀清伺机要杀赖汉英。赖汉英整天惶惶不可终日,陈承镕却始终明哲保身,并未施以援手。
若说陈承镕毫无是处,似乎也说不过去。傅善祥母子在天京孤苦无依,陈承镕却是帮了大忙的。吴捷离开天京后,是陈承镕把傅善祥安顿在甲等女营里。
傅善祥分娩后,陈承镕亲自挑选奶妈伺侯傅善祥做月子。按天国规定,傅善祥生下儿子傅尧后,应当把傅尧送到娃崽馆里,交由官方统一抚养。陈承镕动用特权,让傅尧留在傅善祥身边。
不管怎么样,在吴捷看来,陈承镕这个多面人都像个投机分子。
革命队伍里总会混入各种各样的蛀虫。刚开始时,蛀虫越多,革命队伍越热闹,革命事业越有生机。等到蛀虫越来越多时,就得痛下杀手,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清洗队伍,清除蛀虫。
陈承镕就像是一个蛀虫,却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蛀虫。
历史上,洪秀全、韦昌辉得到了陈承镕的帮助,才顺利诛杀了杨秀清。
如果吴捷日后想要入主天京,没有陈承镕的支持是行不通的。
对于陈承镕,吴捷既要争取他,又要防备他。既然他想投机革命,吴捷求之不得。
复兴会有自己的规矩,陈承镕想投机革命亦无不可,但他必须遵守复兴会的规矩。
吴捷盯着陈承镕。这个人矮小、丑陋、口蜜腹剑、表里不一,令吴捷心生厌恶。
然而,为了复兴会的大业,为了傅善祥母子的安全,吴捷必须尽力争取他。
对付这种多面人,吴捷认为,假若自己折节下士,费力讨好他,反而会引起他的轻视。
不如以阴制阴,让陈承镕亲眼见识到复兴会的实力,让他意识到复兴会无孔不入的组织力,让他意识到复兴会以暴制暴的雷霆手段。
这样一来,何愁制不住陈承镕?
在太平天国,陈承镕是高高在上的佐天侯。在复兴会,陈承镕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会员。
如今,在复兴会的地盘上,由不得他陈承镕放肆。吴捷也有心在他面前摆谱,好杀一杀他的威风,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随自己。
在中军帐外,吴捷有意无意地向陈承镕展示了复兴会的新式火枪、火炮、蒸汽战船。
现在,他决定再向陈承镕亮一手。
吴捷和陈承镕寒暄了几句,便随口说道:“听说陈大人十分雅兴,在江西彭泽一夜风流。连我都羡慕得很,一龙二凤,想想都快活,恐怕神仙也不过如此。不知是这彭泽的妹子,能比得过天京的吗?”
三天前,陈承镕路过彭泽,当晚在彭泽休息。当地守将为巴结他,送了两个美姬服侍他。
上海红帮大佬萧亚光已是复兴会员。赖他相助,政工部敌工处已经打入了红帮。
红帮活跃于长江流域各大码头,在各地烟馆、妓院、行会、船户等三教九流中都有红帮的身影。刺探这点情报,对红帮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
陈承镕听过吴捷的调侃,心中大惊,抬起头来盯着吴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自己离开彭泽后,立即坐上快船,一刻也不耽搁地赶往田家镇。这种房中秘事,吴捷怎么这么快就掌握了?还掌握得一清二楚?
难道,自己身边有吴捷的卧底?
难道,那彭泽守将也是复兴会员?
陈承镕心乱如麻,惊出了一身冷汗。
帐内的两个高级参谋也捂着嘴巴偷笑。
陈承镕愣了片刻,方才意识到吴捷的手段,意识到复兴会的强大实力。他想向吴捷表忠诚,又顾忌参谋在声,只好模棱两可地说道:“陈某无德,让吴丞相见笑了。”
陈承镕是复兴委员,此事极为机密,只有傅善祥、赖汉英、康可铨等少数人知道。
帐内的两个高级参谋,并不知情。吴捷担心陈承镕一时失态,泄露了身份,连忙摆手,把参谋支走。
陈承镕会意,等两个参谋离帐,倒头便拜,嘴里说道:“臣陈承镕拜见会长,祝复兴会早日兴复华夏,祝会长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前日臣在彭泽浪荡无度,实属不该,还请会长见谅。”
不管这陈承镕是否出于真心,他卑下的礼节、虔诚的祝福语,还是令吴捷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吴捷赶忙扶起陈承镕,说道:
“老兄不必多礼。天京犹如龙潭虎穴,老兄一直呆在天京,真的很不容易,也很危险。也多亏有你,傅善祥母子才能平平安安的。日后,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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