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必须在平时就习惯性的遵守纪律,养成良好的习惯,一言一行都得规范,这样才不容易犯错。进了军营,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约束了,可别嫌烦,到了战场,这些在严格的约束下养成的行为习惯能救你们的命!”骆尚志这样说道。
有新兵不服:“打仗不是看到鞑靼人冲上去砍就完了吗,要那么多规矩干嘛?”
骆尚志睨了那名新兵一眼,说:“看样子有很多人不服气啊!行,我让你们心服口服。”指向摆放在场地边缘的那一排排木制武器,“你们出五百人,随便挑选自己喜欢的兵器,我出一百人,我们来一场正面对抗!如果你们能赢,我绝对不会再强迫你们接受这些规矩……如果你们输了,就老老实实遵守我制订的规矩,如何?”
那帮新兵登时就炸了:“啥?让我们用五百人围攻你们一百人?你们也太小看人了!”
骆尚志面无表情:“那就用事实来证明我小看了你们!”
那帮新兵怒冲冲的挑选出五百人,跑到场地边缘挑选自己喜欢的武器。等他们挑选好后,骆尚志让自己带来的那一百名老兵也挑选武器。
新兵挑选的武器五花八门,啥都有,有人选择长刀,有人选择长矛,有人选择腰刀加盾牌,有人选择连枷……反正什么顺手就用什么。那一百名老兵的选择就简单了,清一色的长矛……当然,没有矛尖的,就一根矛杆,顶端包着个石灰包,里面装着熟石灰粉,戳中人后会留下一团白印。
选择好武器后,双方列阵。新兵的队列整得乱七八糟,看得出延绥那边真的不怎么重视队列训练,能听命令、不怕死就行了。而那一百名老兵则自动自觉的站成三排组成圆阵,第一排长平端长矛朝前,第二排将长矛架在第一排肩上,第三排将长矛架在第二排肩上,小小的长矛方阵如同一只浑身是刺的豪猪!
就是这刺长了点,足有四五米呢。
龙岩峰叫:“被砍中或者被刺中的自动自觉的退出!还有,大家注意点,这只是一场比试,不准打要害!”
双方都应了一声遵命,然后一场一比五的对抗开始了。
龙岩峰一声令下,五百名新兵怒吼着向那个小小的圆阵冲去。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长刀手或者刀盾兵,在战场上敢选这种兵器的都是悍勇之士,压根就不怕死的,再加上他们才十八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龙岩峰这一声令下,他们立马便一马当先,挥刀持盾冲向圆阵!
那一百名浙军老兵冷眼看着他们,纹丝不动,那一支支长矛如同混凝土桩子里伸出来的一截钢筋,稳得令人头皮发麻。当一大批手持长刀的新兵以饿虎扑食之势冲到面前后,一名百总怒吼:“刺!”
刷的一下,一百支长矛同时刺出,噗噗之声大作,白色的灰尘四溅,当即就有二三十名长刀手胸口多了一团白印。如果是在战场上,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被捅得前通后透了。
被捅中的长刀手还在发愣,他们的同伴已经超越了他们,挥刀砍向那密密麻麻的长矛试图拨开矛墙贴身近战。然而,那些老兵并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在百总的号令下,他们一次次地将长矛狠狠地捅出去,冲上来的新兵突然发现,尽管己方的人数是这些浙军老兵的好几倍,可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自己却是孤掌难鸣,每个人都要面对两三支长矛,就算他们是千手观音也没法挡开这么多同时刺过来的长矛!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在所有攻击招数中,“刺”永远是最有效率,也最难格挡的。像劈砸砍削这些招数看起来威力十足,可反应灵敏一点的话要挡住或者闪开,真不是什么难事,但刺不一样,极难格挡,尤其是在战场上,数百上千手持长矛的士兵丛枪刺来,丛枪刺去,就算你是武林高手,也会在一个照面之下被捅成马蜂窝。那一百名老兵用来用去就一招,那就是刺,军官一声令下,他们便将长矛狠狠刺向自己前方的敌人,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刺杀机器。这些有着不错武术功底,甚至在战场上跟鞑靼人见过真章的新兵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对手,他们的长刀还没有来得及递出去,胸口就已经被刺中了!
不断冲上来,不断被刺中,整个战场完全一边倒。
新兵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个个跟雷打过的蛤蟆一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最为悍勇的长刀手或者刀盾兵被悉数踢出局,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伤亡,换来的也不过了七八名浙军老兵离场而已,双方的交换比高达二十几比一!
不过这些新兵的悍勇也出乎骆尚志的意料。一般情况下,对手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都该灰心丧气甚至军心动摇了,但这帮新兵不一样,他们红着眼睛一波波的向前冲,长刀手和刀盾兵死光了,长矛手顶上,将那一百名老兵围得严严实实,无数长矛照着老兵猛捅,状若疯狂!
他低声对龙岩峰说:“是一批好兵。”
龙岩峰说:“就是太野了,难管。”
骆尚志笑:“好兵都比较野,在义乌招募的新兵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所以戚大帅才制订了严酷的军纪,约束他们的一言一行,因为他们实在太野了,管好了就是一支铁军,管不好……那就是一大祸害。”
龙岩峰捏着下巴点头:“言之有理!”
谈笑间,校场之上战斗更为激烈,那些拿着连枷的新兵已经被一扫而空,现在只剩下长矛手手持长矛与那些老兵隔着几米远对捅。大家的武器都是一样的,但同样的武器在不同的人手里,发挥的威力完全不同,新兵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嗷嗷叫着前仆后继地将长矛照着老兵身上狠狠捅去,完全没有秩序,更没有组织,而浙军老兵始终维持着密集的队形,那长矛密密麻麻的,根本就不给新兵们多少挥动武器的空间。他们在刺人的同时还会用矛杆用小幅度的磕碰,只一下就能将新兵的长矛磕开甚至拍落,然后一记突刺,又收获了一个战果。这些新兵越打越憋屈,越打越愤怒,甚至有人扔掉手里的武器徒手去追住长矛,为后面的同伴制造机会,甚至试图用脚将矛杆踩断……把自己能想到的招数全用上了!
踩断矛杆啥的纯粹就是想多了。长矛矛杆可不仅仅是笔直的一根木杆子,它外面还包裹着数片柔韧、富有弹性的篾片,用麻布缠裹再涂上漆,使之浑然一体。这种制造工艺名为“积竹木柲”,将数种材料整合到一块,使之极具弹性,刀斩不断,脚更踩不断。想用脚将矛杆踩断这确实是勇气可嘉,但没啥卵用,只会让自己平白挨上两下。
经过一番激烈而短暂的恶战,双方很快便分出了胜负,五百名新兵有四百多被刺中离场,而一百名浙军老兵也有近一半人离场,双方的交换比高达十比一。尽管新兵在兵力上仍然占据优势,然而面对那个已经小了许多却依然密集而整齐的圆阵,他们都丧失了继续攻击的勇气……这小小的圆阵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一颗铁核桃,哪怕他们把牙都给崩碎了,也啃不动它分毫!就算他们这些人全部撞碎在这里,这个该死的圆阵依旧是破不了!
这还打个屁啊!
眼看比赛已经进入垃圾时间,龙岩峰果断叫停。他冷眼看着那帮新兵,问:“服不服?”
几千名新兵一个个垂头丧气,耸拉着脑袋不吱声。
龙岩峰问:“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吗?”
新兵们仍然不吱声。
龙岩峰直接给出答案:“因为他们有着非常高效的组织和纪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位置,应该做什么,一百个人就像一台运转流畅的杀人机器,而你们呢?无组织无纪律,全凭一腔热血在打!表面上看你们确实兵力占优,可真打起来,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在以寡击众,每一个人都孤掌难鸣!如果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鞑靼人,那么你们都死了!死在一场兵力五倍于对手却被对方压着打的战斗中!”
新兵们的脑袋耸拉得更厉害了。有人咕哝了一句:“他们又不是鞑靼人……鞑靼人才没有这么变态!”
龙岩峰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怒声说:“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所接受的这些训练看似没用,实质却是一支军队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东西!站队列、走队列、跑步练体能、翻越障碍什么的确实对增强你们的武艺没啥帮助,但它们却可以将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打磨成一支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组织严密的军队,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从现在开始,忘掉你们在父辈那里学过的武艺,老老实实给老子操练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谁要是觉得自己不含糊可以站出来,打得赢这帮老兵就不用学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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