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峰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说第二天出发,他就真的一大早爬起来为去延绥作准备了。
从京城到延绥,足有数千里之遥,沿途多是穷山恶水,有无数响马土匪拦路抢劫,如果运气够好,搞不好还能撞上偷偷越过边墙四处杀人放火的小股鞑靼骑兵……所以必须做足万全的准备,不然小命难保。
管家听说他要去榆林,顿时大惊失色,叫:“少爷,你可不能去啊!”
龙岩峰问:“为什么?”
管家说:“现在陕西流民蜂起,草寇多如牛毛,你跑那里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老爷交代!?”
龙五也说:“对啊,陕西那地方乱得很的,随时可能遇上强盗,每年都有不少客商死在那里,真的不能去啊!”
杜松叫:“其实陕西也没那么乱啦,只要走驿道还是很安全的!”
管家喷他:“安全个屁!驿站都被强盗端掉过好几次,还安全!?”
龙岩峰说:“行啦,你们别吵,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管家说:“如果你一定要去,就多带点人吧,多带点人会安全些。”
龙岩峰说:“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干嘛?有杜松跟着就可以了。”捏着下巴作沉思状:“不过武器得多带点,不然真撞上强盗可没法应付……”
于是,这个二货一口气带了一支内径14毫米的燧发枪和四十发子弹,两支燧发手枪,一把乌兹钢长刀,还把一副锁子甲卷起来塞进背包里……要不是实在太重了,估计他还会带上一副铁甲以保平安。至于杜松,也让他塞了一副锁子甲、一把长刀、一支四米长的马槊和一副强弓,要不是杜松坚决拒绝,他还想塞一门单兵佛郎机给他……由于深得万历信任,大明兵杖局跟龙岩峰自家开的差不多,他可以很方便的从那里拿到合乎自己心水的、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随时可以将身边的人变成一座移动的武器库,从来不会考虑是否会将那个倒霉蛋压死……
在杜桐的地盘上招兵买马,自然得贿赂一下人家。杜桐喜欢名马宝刀,龙岩峰便忍痛从马厩里选了一匹肩高158厘米的小卷耳马,还准备了一把刀身遍布雪花纹的乌兹钢宝刀,准备作为送给杜松的礼物。
既然要招兵,那肯定得给安家费的,所以这货又带了整整五千两银子。当然,不可能直接带现银的,五千两银子都他娘的好几百公斤了,压都能把人压死,带什么现银!
他带的是庄票。
所谓的庄票,其实就是那些信誉良好的钱庄开具的储户存款票据,跟银票是同样的性质,不过现在还不能叫银票。真正的银票得到清朝才有,现在还早着呢,现在那些满世界乱跑的客商带的都是庄票,到了目的地再找当地的钱户取钱,或者在交易的时候直接用庄票付货款,省时又省力。
当然,这五千两银子都是从卖六合彩赚的,他可没有无私到拿自己的钱帮皇帝招兵买马的地步。
做足准备后,他又跑到御马监的养马场去,从那里挑了六匹快马,与杜松一人三马,带上准备送给杜桐的礼物立马出城,过昌平经军都陉出关,沿桑干河一路飞池,直奔千里之外的榆林而去!
小龙公公做事,效率就是这么高!
桑干河发源于朔州,流经大同、宣化,然后经怀来、延庆,注入北京。现在桑干河流域雨量正充滞,河水在河床里翻腾咆哮,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带来勃勃生机。
然而,这一路过去,龙岩峰却看到,桑干河两岸村寨零落,人烟荒芜,往往走上二十里都看不到一个村寨。他不禁纳闷:“怎么人这么少?这两岸土地颇为肥沃,应该很适宜耕作才对的,怎么没有多少人来开荒?”
杜松说:“公公有所不知,这一带靠近边关,鞑靼人几乎每年都要大举犯边劫掠,边民一夕数惊,自然就没什么人来开荒了。拥有一片良田固然是好,但如果安全得不到保证的话,大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他指向前方:“看,那里就有一个被焚毁的村寨,今年春天的时候鞑靼犯边,把整个寨子屠得连只活鸡都没剩下来,寨中居民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千亩土地也就荒了。”
龙岩峰望过去,只见几堵黑色的断墙矗立在一荆棘杂草之中,插上在面的羽箭和长矛无言地述说着自己的悲怆经历。他心里发堵,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边关百姓生存可真艰难。”
杜松说:“不光边关百姓生存艰难,边军同样不易,每年春季和秋季都要防御鞑靼入侵,像宣府、大同、榆林、延安这些边镇的男人,就没几个能老死床塌的。”
龙岩峰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到了大同,龙岩峰却惊讶地发现这座边关重镇却异常的繁荣,商旅往来不绝,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能规模可观的驮队满载着货物走出边墙进入大草原,或者看到同样庞大的驮队从草原那边穿过边墙进入大同。大同城内茶楼酒肆,青楼钱庄,一应俱全,来自内地的盐茶布匹,来自草原的皮毛牲畜,琳琅满目,其繁荣程度居然不输于京畿一带的城市!他大为吃惊:“这不是边关重镇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商贾进进出出?”
杜松不屑的冷笑:“没有这些商贾,大同边镇将领吃什么啊?公公你别看这一路过来这么萧条,其实大同镇的将门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腰缠万贯,良田数百顷,奴仆成群的巨富!”
龙岩峰纳闷:“他们怎么会这么有钱?”
杜松指向一支正在进入大同城门的驮队:“都是这些商人养肥的!每年大批晋商千方百计筹集草原紧缺的货物,经大同高价贩卖到草原去,然后低价从鞑靼人那里收购皮毛牲畜运回关内出手,这一进一出,获利何止十倍!他们贩卖的很多东西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比如说铁器、粮食、漆、盐等等,边关将领为他们提供保护,获利之后他们便报以重金,一来二去,边镇将领也富得流油了,只是边关百姓被坑苦了而已。”他愤愤地说:“很多鞑靼部落穷得连口锅都没有,只能用石锅甚至水袋煮肉吃,但他们的王帐精兵的盔甲兵器却比边军还要精良,甚至能拉出数千甲骑,打得边军根本就不敢出边墙跟他们野战!如果没有那帮吃里扒外的东西,鞑靼人上哪弄那么多铁料打造如此精良的武器,组建可怕的具装甲骑?”
龙岩峰不禁咋舌。自古以来边关将领就喜欢养寇自重,但养到明朝这种水准的还真是空前绝后————能把一群原本穷得连铁锅都没有的穷鬼养得能拉出数千甲骑,也算是一种境界了!他捏着下巴问:“把货物运到草原去卖很赚钱么?”
杜松说:“那还用说?靠近边墙的鞑靼部落还算正常,在草原深处的那些部落,一两匹布就能换一匹马了,而一匹好马运回内地出手至少值二三十两银子,你可以想想这里头利润有多大!”
龙岩峰两眼放光:“那将来我弄几十车货物到草原去卖,岂不是大赚特赚?”
杜松兜头便是一桶冷水泼下来:“千万别!这些交易都被晋商垄断的,外地客商胆敢不得到他们准许就出关去跟鞑靼人做生意的话,只怕钱没赚到,自己就先人头落地了!宣府、大同边军对上鞑靼人可能胆小如鼠,但杀起这些不听话的商队来可一点都不手软!”
龙岩峰:“……”
杜松又补充:“事实上,跑口外的商队有时候也会兼职做马贼,每支商队的护卫队本身就是一支相当强的力量,遇到这种外地来的商队,他们的惯用做法就是一个不留,通通宰掉然后把货物抢走!外地人跑到他们的地盘去做买卖,死了也白死!”
龙岩峰:“……”
他妈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好意思,真的真没有王法。不光是大同,辽东将门也没少跟鞑靼人私底下做买卖,大发横财。这种走私贸易的利润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边镇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富得流油,晋商更是富可敌国,跟他们一比,大明国库那点家底简直不值一提。这种暴利的生意自然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容他人染指,所以精明的晋商早早就跟辽东、宣大等边镇将领组成攻守同盟,边镇将领为他们提供保护,帮他们清除试图与他们竞争的对手,而他们则从利润中拿出可观的一部份来回报边镇,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宣府、大同的边境贸易完全就是晋商集团说了算的,任何试图跑到他们的地盘抢饭吃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对于龙岩峰试图组织商队走口外好大捞一笔的想法,杜松表示……
骚年,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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