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出门,便有一名身着华服太监在一队锦衣卫的簌拥之下骑着高头大马赶到,龙树一见这阵势,赶紧带着儿子下车,恭恭敬敬的站到路边。
那位太监却勒住马,看着他,面带微笑问:“这位就是龙常侍吧?”
龙树现在的职位是省内常侍,主要职务就是管理皇庄。他恭恭敬敬的说:“正是!”
那位太监望向龙岩峰:“这位就是龙常侍的继子?”
龙岩峰说:“回公公的话,正是。”
那位太监笑:“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咱家姓陈,名名振,跟你们一样,也是御马监的,时常在皇上身边听用。此次奉皇上之命出宫,就是想问一问龙公子,皇上要的铅弹做好了没有?”
龙岩峰赶紧将装着铅弹的大盒子打开给陈名振看:“一百发铅弹都已经做好,请公公过目!”
陈名振下马,把这些铅弹取出来一枚枚的检查,确定里没没有放毒药没有藏暗器之后便重新盖好,还给龙岩峰,说:“如此,便随咱家来吧。”看了看龙树,“龙常侍,你也一起。”
龙树受宠若惊:“遵命!”
陈名振又看了龙岩峰一眼,然后翻身上马,在锦衣卫的簌拥下朝皇宫走去。龙岩峰傻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咕哝:“怎么没有圣旨?”
龙树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镚:“想啥呢?这屁大点事还值得下圣旨?能派个人过来传个口谕就算高看你了!”
龙岩峰颇为遗憾,他还想看看传说中的圣旨是啥样的呢,没想到那万历这么小气,让他失望了。
父子二人重新上车,跟着陈名振走。
这马车龙岩峰坐着挺不习惯的,不仅车内空间窄小,还颠得很,不舒服。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跟便宜老爹扯起了八卦:“爹,那位陈公公是什么来头?你似乎很怕他?”
龙树瞪了他一眼:“谁说我怕他?”
龙岩峰说:“你一看到他便毕恭毕敬,还说不怕他?”
龙树说:“你懂什么?这叫尊敬!而且我敬的也不是他,而是皇上,懂不?”
龙岩峰说:“我看你就是怕他!”
龙树恶狠狠的瞪着他。感觉这个继子不能要了,怎么净说大实话?无奈,他只好说:“要说怕他,我还真有点怕。你爹我熬了这么多年,也只是熬成个管庄太监,管着十万亩庄田,而陈公公却是能带兵打仗的。前年他刚刚跑到云南去跟缅人狠狠打了一仗,杀得缅人尸横遍野;去年冬天又在张垣与鞑靼人打了一仗,斩首数十级,这样的狠人,谁能不怕?”
龙岩峰听得直发愣:“才斩首数十级你们就怕他了?”他只觉得这战绩太寒碜,根本就拿不出手。
龙树哼了一声:“你以为斩首数十级很容易?我告诉你,现在这行情,边将带五百人出征,斩首十级便有晋升的机会了,一战斩首数十级,已经非常难得了!”
龙岩峰瞠目结舌:“带五百人斩首十级便有晋升的机会?鞑靼人有这么能打?”据他了解,盛唐时期一名唐军小军官攒下斩首数十级的功劳也迟迟不得晋升的例子比比皆是,怎么到了明朝,敌军的首级便变得这么值钱了?莫非鞑靼人个个都是赛亚人投胎的?
龙树说:“这你别管,反正巴结好陈公公便是了!”
龙岩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寻思着以后要不要找个机会带领一支军队到边关去跟鞑靼人干一仗,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能打。
跟着陈名振一路兜兜转转,却不是去皇宫,反倒是出了京城。龙树心中正自疑惑,陈名振已经在一座有御林军把守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拿出腰牌递给御林军。御林军接过来验明真伪后还给了他。龙树见陈名振下马了,也很有眼力价的带着儿子下车,做足了礼数。陈名振扭过头来对他说:“龙常侍,龙少爷,跟咱家来吧。”
龙树说:“有劳公公了。”
父子二人跟着陈名振穿过城门甬道,一大片民居出现在众人面前。再穿过这片民居,龙岩峰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便是一片大湖泊,湖边绿草如茵,湖面上,野鸭野鹅正在畅游,天空中水鸟盘旋,正在捕食小鱼呢。不远处便是一大片面积广阔的草地,草地尽头则是茂密的树林和沼泽……置身其间,仿佛一转眼间便从喧嚣的大城市穿越到了原野之中,当真是心旷神怡。
他小声问龙树:“爹,这里是什么地方?”
龙树说:“南海子,皇上时常到这里来散心、狩猎的。”
其实,说“时常”并不对,南海子虽说明代皇家猎场,但大明不少皇帝一辈子都没有来过这里。有些皇帝是勤于政务,无暇狩猎;有些皇帝是对狩猎压根就不感兴趣;有些则比较悲催,是压根就不敢来,怕被大臣骂。万历十岁登基,此后十余年时刻都被张居正这个政治强人的阴影所笼罩,放个屁都得先跟张首辅打招呼,哪怕是念书念错了一个字,也会招来一顿臭骂。有这么个狠人管着,就算给他个缸做胆,他也不敢跑到南海子来狩猎。好不容易熬死了张居正,搬掉了压在头顶的那座大山,小皇帝终于觉得自己可以了,这不,今天就扔下政事跑到南海子来浪了。
此时,小皇帝正蹲在湖边,双手握着一支做工考究,俨然艺术品的火绳手枪,朝一只正在湖里游着的野鸭瞄准。他扣下板机,砰的一声,子弹从枪膛中呼啸而出,射向那只无辜的野鸭……
然后就在距离野鸭足有两米多远的水面处炸起一团水花,野鸭嘎嘎叫着继续游,淡定无比。
龙岩峰目瞪口呆:“这里的野鸭……胆子这么大吗?”
陈名振嘴角抽搐了一下,说:“皇上从中午到现在,已经往湖里放了二三十次手铳,没有一铳打中的……”
龙岩峰:“……”
懂了,原来不是鸭子的问题,是人的问题。都说一只麻雀打三枪,胆都吓壮了,他往一群野鸭打了二三十枪,野鸭早就对枪声心如止水了,你打你的,我游我的,大家各不相干。
万历气急败坏地叫:“装弹!装弹!快给朕装弹!今天朕非死杀这扁毛畜生不可!”
一名小太监接过还在冒着白烟的手枪,手脚麻利地装弹。他面无表情,只是肩膀在微微耸动,显然对于自家主子这糟糕得无以复加的枪法,他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陈名振带着龙树父子过去,三拜九叩:“参见皇上。”
万历有气无力的说:“起来吧。”目光落在龙岩峰身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你来啦?朕让你做的铅弹都做好了?”
龙岩峰说:“回禀皇上,都做好了。”
万历说:“那就好!你过来,朕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龙岩峰起身,走到万历面前。
万历把装好了弹的手枪递给他,指着湖中那嘎嘎叫的野鸭咬牙切齿的说:“帮朕宰了它们!”
龙岩峰憋着笑说:“遵旨!”双手接过手枪,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嘿,这手枪口径大致在七到八毫米左右,枪身为红木所造,十分华美,金属构件都用鎏金工艺进行加工,镀上一层灿灿的薄金,弄得贵气逼人。他口水都要下来了,连声说:“好枪,好枪啊!”
万历说:“别废话,赶紧打,打中了的话这支手铳就是你的了!”
龙岩峰乐了:“皇上,此话当真?”
万历说:“君无戏言!”
龙岩峰精神抖擞,全然不顾龙树正冲他疯狂打眼色,双手持枪瞄准那只铅弹打在两米外都能淡定地继续戏水的野鸭,扣动板机。
只听得“砰”一声枪响,一大团鸭毛混合着血液飞扬而起,那只淡定鸭被一枪打了个对穿,发出嘎嘎的惨叫声,在水面上疯狂扑腾着。湖面上的水鸟都吓着了,争先恐后的振翅而起,四散逃窜。万历看着它们那狼狈的模样,大为解气,又递上一支手枪:“龙岩峰,你要是能将野鸭从天上射下来,这支手铳也归你!”
龙岩峰不加思索,接过来抬手就是一枪!
马上就有一只野鸭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哀叫着从天上栽了下来。没办法,谁叫它们成群起飞,离得又近呢?想打不中都有点难度。
龙树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暗暗叫苦:我的傻儿子啊,你这是想干嘛?皇上打了半天都打不中,你两发全中,那不是在扫皇上的面子吗?皇上真要跟你计较,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啊!
然而,万历却并不觉得自己被扫了面子,见龙岩峰抬手一枪就把野鸭给打了下来,他抚掌大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射击之术便练得出神入化了,神乎其技,神乎其技!朕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龙岩峰陪着笑脸说:“主要还是皇上的手铳制作精良,不然想打中可不容易。”说着便跪下,将这对手枪呈上。
万历一挥手,说:“它们是你的了。朕言而有信,说了赏你,就得赏。”
龙岩峰大喜过望,说:“谢皇上恩赐!”
万历说:“起来吧。”扭头对那名帮忙装弹的小太监说:“去,把那两只野鸭捞起来,炖了!”
“炖了”这两个字可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由此可见,他有多恨这些害他打了半天,连根毛都打不下来的野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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