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最后一支突火枪射击完毕,枪口处冒出一缕青烟。
紫宸殿内外,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头两排追随着楚构冲进殿内的二十几名叛军,全都被射翻在殿门口,胸口处被打出了一个个破洞,鲜血如喷泉般从洞口往外喷。
而跟在后面几排的叛军,则你推我,我挤你,仓皇后退。稍不留神一脚踩空,就在紫宸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摔得头破血流。
再看雍王赵元份和他身边另外百余名亲信侍卫,一个个竟然全都愣在了原地,两股战战,不知所措。
也不怪他们反应太业余。的确,突火枪构造极为简单,威力和射程都堪称鸡肋。无论在大宋那一路兵马中,都不受重视。
然而,上百支突火枪固定在一起,在另一个时空的明代,却拥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百虎齐奔!
从明初一直到明末,百虎齐奔一直是明军的近战利器,一次又一次将蒙古骑兵打得满地找牙。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北宋亡于女真,女真亡于蒙古。
神卫军在大宋,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原本就属于二流。近距离与“百虎齐奔”相遇,不被打得晕头转向,才怪!
“跟我来,干掉雍王,死中求活!”韩青却不会陪着对手一起发愣,没等最后一支突火枪发射完毕,就丢下手中的高香,抄起长枪,大步冲向了紫宸殿门口。
没有第二轮!
赵恒嫌弃军械监吵闹,勒令其搬去了金明池。
为了皇家的安全,宫内总计就储备了二百多支突火枪,刚才已经全部用光。
至于手雷,并不适合近距离使用。并且引线燃烧的时间太长,很容易被对手踢飞或者捡起来掷回。
所以,此时此刻,短兵相接是最佳选择。
“干掉雍王,为国除奸!”张押班带着仅剩下的六十多名宫廷侍卫,咆哮着跟上,每个人胸膛内,都热血沸腾。
值了,已经完全值了。哪怕今天杀不死雍王,看到叛军的尸体滚满紫宸殿的台阶,大伙就已经够本儿。
更何况,韩青已经用被别人视作鸡肋的突火枪,创造了一个奇迹。大伙跟着他,未必不能力挽天河!
“哇哇——”嘹亮的哭声,忽然在紫宸殿后门处响起。却是被才人李娥抱在怀里的皇长子,被突火枪声从梦中惊醒,扯开嗓子,放声号啕。
然而,他的母亲刘娥,却对哭声充耳不闻。双手扶着御案站了起来,一眼不眨地看着韩青等人的背影,唯恐错过每一个画面。
在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漫天神佛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回应。她的丈夫,也远在数百里之外,一厢情愿地“驱虎吞狼”。
只有眼前这些人,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与她生死与共。
她不知道韩青等人能否成功逆转乾坤。
她也不知道,如果侥幸脱险,她将来能给予韩青等人什么回报。
所以,此时此刻,她只能努力站稳身体,用眼睛记下这些人的背影。并告诉自己,永世不能辜负!
她看到韩青的身体,在迈过紫宸殿门外的台阶之后踉跄了一下,刹那间,她的心脏就提到嗓子眼儿。
然而,在她的目光中,韩青的身体很快就重新站稳,然后继续迈步前冲,如一头猛虎冲向了狼群。
“台阶上有血,很滑,大伙小心!”刘娥的心脏落回肚子内,本能张开嘴,发出提醒。然而,声音却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不是不能大声,而是不敢。唯恐此时此刻,自己发出的任何动静,干扰了勇士们的前进脚步。
她看到先前被突火枪打懵的那些雍王府侍卫,继续踉跄后退,根本没人敢停下脚步迎战。
她看到韩青的身影冲下台阶,与雍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看到张押班带着其余勇士紧随韩青的身影,寸步不落。
她看到勇士们的身影,沐浴着日光,宛若一尊尊金甲天神,从云端降临凡尘!
忽然,她看到勇士们的队伍顿了顿,她的心脏立刻再度停止了跳动。
雍王身边的那些侍卫,居然在最后关头,又回过了神来,发起了反抗。
虽然有接近两百余名侍卫,遭到了突火枪近距离攒射之后,魂飞胆丧。但是,雍王身边的侍卫实在太多了,仍旧还有将近三百余人,及时从打击中缓过了神来,抢在韩青杀到雍王身边之前,舍命阻挡他的脚步。
刘娥紧张得喘不过气,视野也被汗水遮挡得一片模糊。
抬起手,她用力擦亮了自己的眼睛,随即,用掌心将自己的嘴巴死死捂住。
这当口,任何声音都会让韩青他们分心。她知道这一点,她凭借当年走绳卖艺的经验,知道得清清楚楚。
走在绳子之上,离地三丈高,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确保自己平安从这头走到那头。
不能分神,越是分神,越是危险,落下去就会筋断骨折。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她看到有血光从勇士们队伍前方飞溅而起!
是叛军的,她祈祷,她期盼,她坚信。
韩青是将门虎子,曾经带领几百弟兄,潜入敌后,击杀辽国东路军上将十余员,依然能够全身而退。
雍王身边那些爪牙,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她的判断没错,血,的确是叛军的!
她想要欢呼,却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得更紧。
她看到一具叛军的尸体,被韩青用长枪挑得倒飞而起,砸向雍王赵元份。
她看到叛军的队伍被硬生生砸出了一条缺口。
她看到韩青挺枪而上,从缺口处冲了进去,左挑右刺,手下没有一合之敌。
她看到两个指挥使打扮的叛军将领,忽然一左一右,扑向韩青,手中钢刀寒光凛冽。
她身体哆嗦了一下,却坚决不肯闭上眼睛。
下一个瞬间,她看到两支羽箭,从紫宸殿的屋檐下飞出,正中那两名偷袭者的脖颈。
快速抬头,她看到杨旭和叶青莲两个,用双腿勾住屋檐,倒吊着身体,手挽角弓,将羽箭接二连三向韩青身边射去。每发出一箭,都让挡在韩青面前叛军队伍,稀疏一分。
“弓箭手,弓箭手!”她听见叛军队伍中,有人发出惊慌的喊叫。随即,数支羽箭射向了杨旭和叶青莲。
杨旭和叶青莲的身影在紫宸的屋檐下,迅速消失,紧跟着,又在新的位置出现,翻上了房顶。
房顶上,很快就又有羽箭射了下来,将叛军中的少量的弓箭手挨个射杀。
叛军的队伍动了动,开始缓缓后退。然而,却将雍王赵元份牢牢地保护在队伍中央,让韩青无法将他很赵元份之间的距离,缩得更短。
从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再度模糊了刘娥的眼睛。
时间忽然开始变慢,视野里所有人的动作,也开始变慢,而从半空中射下来的阳光,却变得无比明亮。
她再一次抬起手,擦去眼睛里的汗水,视野却变成了红色,就像隔着一道红色的幔帐。
她的手出血了,或者是手把嘴唇捂出血了,反正肯定是其中一个。但是,她却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红色的世界里,她看到韩青长枪横扫,将挡在其面前的叛军又硬生生扫出了一个豁口。
她看到有两名叛军都头仓促上前封堵缺口,却被韩青一枪一个,刺翻在地。
韩青的脚步开始加快,连续迈过了三道台阶。张押班和张环叔侄紧随其后。
其余勇士们,也奋力前推,整个队伍在推进的过程中,忽然下沉。
他们已经冲下了紫宸殿的台阶,将叛军逼向了宣祐门。
另外一伙叛军试图从宣祐门外冲进来保护雍王,却被自己人挡住了去路。同时,也令雍王和他身边的侍卫们,无法快速退出门外。
刘娥绕过书案,不顾危险,快步追到了紫宸殿门口。
她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并且因为居高临下,可以将整个战团,都纳入眼底。
此时此刻,韩青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不知道哪些来自敌人,哪些来自他自己。
然而,他却仍旧在向前推进,继续缩短他自己与雍王之间的距离。将挡在他面前的叛军,挨个刺翻在地。
长坂坡前赵子龙,也不过如此!
刘娥的眼睛开始放光,宛若少女看到了情郎,然而,却无关爱情。
她仍旧紧张得呼吸困难,却早已不再害怕,并且感觉心满意足。哪怕下一个瞬间,就死在叛军的流矢之下。
她相信,眼下叛军已经顾不上再射杀自己。
因为她看到,韩青与雍王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大截,已经不足两丈。
一名叛军都头不顾一切向韩青扑来,却被韩青轻轻一挑,就挑上了半空。紧跟着,韩青跨步,拧身,用都头的尸体将另外两名叛军,砸了个四脚朝天。
雍王的身边顿时出现了一个新的缺口,韩青抓住机会,大步前冲。两名侍卫舍命阻挡,被他用长枪挨个刺翻在地。一名侍卫从侧面试图牵制他的脚步,却被从紫宸殿顶上飞来的羽箭,一箭封喉。
更多的侍卫尖叫着扑上去,用身体组成最后的屏障。然后一个挨一个被放倒,徒劳无功。
雍王赵元份举起了一把宝剑,且战且退。然而,他跟韩青之间的距离,却从两丈变成了一丈半,紧跟着,又缩短到了不足一丈。
韩青挺枪直刺,赵元份笨拙地格挡。紧跟着,宝剑被长枪拨飞。雪亮的枪锋却继续前进。
“救驾——”雍王转身,嘴里好像发出了绝望尖叫。刘娥听不太清楚,却相信雍王一定会尖叫。
下一个瞬间,有红色的血浆飞起。雍王赵元份,从背后被枪锋追上,随即被挑上了半空,在枪锋上张牙舞爪。
四下里,万籁俱寂。
所有叛军都停住了动作,满脸难以置信。
“雍王已死,尔等不赶紧逃命,还指望着谁?”
杨旭的声音,从紫宸殿顶上响了起来,宛若炸雷。
“雍王已死,快跑啊!你们再打下去,又能得到什么?”张押班的声音,也在距离韩青不远处响了起来,很短,却无比接地气。
“雍王死了,快跑啊。”仅剩下的三十多名宫廷侍卫,停止了进攻,扯开嗓子一遍遍高呼,每个人脸上,血水伴着泪水流淌。
“当啷,当啷,当啷……”兵器落地声,很快就压住了叫喊声,不绝于耳。
距离韩青只有三步之遥的那些王府侍卫,率先丢下兵器后退。紧跟着,恐惧和绝望,就如同水波般向外蔓延。
更多的兵器落地,叛军将士们相继掉转头,冲出宣祐门外,将绝望和恐惧,继续向更远处传播,转眼间,传遍了整个皇城。
紫宸殿前,凡是能站起来的叛军,无论身上是否带着伤,都在短短十个弹指时间内,逃之夭夭。
韩青没有下令去追,已经伤亡近半的宫廷侍卫们,也没力气去追。大伙彼此搀扶着,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半晌,都懒得动上一动。
雍王的尸体,被韩青从长枪上放了下来,已经死透。叛军们没有了效忠对象,继续战斗下去,也无法加官进爵,逃走就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
宣祐门外,很快也变得空空荡荡。被叛军丢下的李太后,失魂落魄地蹲在一颗石榴树下,宛若一只被扒光了羽毛的野鸡。
“活该!”心中对李太后涌不起半点同情,刘娥整理了一下衣衫,沿着紫宸的台阶缓缓而下,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几个劫后余生的宫娥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推开。踩着湿滑的血渍,她来到了韩青等人身前,敛衽行礼,“韩使院,张押班,各位弟兄。救命之恩,刘娥不敢言谢。还请各位振作精神,尽快把失散在宫内的弟兄们召集起来,恢复皇城秩序,以免……”
话才说到了一半儿,半空中,却隐约又传来了欢呼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娥楞了楞,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欢呼声,却很快就由远及近,“官家回宫了,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可能!”她瞪圆了眼睛,高声否认,“韩使院,张押班,赶紧命人关闭皇城正门,小心……”
“圣上回宫了,尔等还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窦神宝的声音,紧跟着从宣德门方向传了过头,将她的否认声直接憋回了嗓子里。
刘娥和众人齐齐转头,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方向。只见数队禁军,如潮水般冲入了宣德门内,将几个光顾着洗劫财物,还没及时逃走的叛军,挨个砍翻在地。
“官家回来得可真及时!”韩青的声音,忽然响起,听起来好生疲惫。
刘娥的脸孔迅速发烫,本能地想要替自家丈夫解释几句。然而,却发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从黄河畔到汴梁,哪怕是一头老鹰,都得飞上半天时间。
雍王昨天半夜发动叛乱,今天正午刚过,官家就带着禁军返回了汴梁。汴梁外城和内城所有城门,他都畅通无阻!
这怎么解释?
恐怕答案,只有一个。官家早就悄悄返回了京畿,就等着雍王安耐不住,发起叛乱,然后顺理成章地解决掉这个心腹之患。
当然,如果雍王能够干掉韩青,则更好。
眼下韩青干掉雍王,结果其实也不错。
“走了,各位保重!”韩青也没时间,听刘娥的解释。向张押班等人拱了下手,随即,拉上从房顶跃下来的叶青莲,仍旧选了东华门方向,大步离去。
秋日的阳光透过烟雾,从半空中落下,照在他的身上,苍白且冰冷。
这一刻,阳光没有任何温度,只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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