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没想到老将军为了保护自己,竟然起了以死相拼的念头,刹那间,韩青心里又是一片滚烫。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儿,官家明白,寇准也明白。”韩重贵的表现,比韩青淡定得多,笑了笑,像是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我刚才又仔细想了一下,让我领军驻扎阳谷这步棋,走得非常玄妙。那里距离汴梁没多远。并且,一旦河南行营出事,朝廷精心布置的黄河防线,立刻就崩塌了一大半儿。”
“难道是……寇准?”韩青瞬间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惊诧话脱口而出。
先前说的惯例,五代之时就已经有之。那就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出征在外,会心照不宣地将儿子或者孙儿,送往汴梁做官。美其名曰,荫及儿孙。实际上,则是将儿孙当做人质,交给了皇帝。
如此,君臣之间,就能够减少许多猜忌。
到了大宋,朝廷甚至专门设置了一批职位,来安排武将们留下来的人质。当初李德昭奉命去汴梁“读书”,朝廷就赐给此人一个西班小使臣的官职。以至于李昇和吕行俨等人,一听到此人的官称,立刻就猜到他是某个节度使或者领兵大将之子。
所以,朝廷重召韩重贵出山执掌河南行营,作为其唯一的孙儿,韩青被调回汴梁,就理所当然。
除非韩重贵能够彻底狠下心来,拒不奉召,坐视河南行营落入一个庸才之手,最后导致被契丹人趁机打过黄河。否则,他唯一的孙儿韩青,就不可能以“德不配位”之类的借口,继续赖在京东东路不走。
而这步棋,又是一把“双刃剑”。
只要韩重贵切实掌控住了河南行营,就没有哪个糊涂帝王,敢冒着河南行营造反,或者河南行营自行崩溃的风险,去谋害韩青。
毕竟,此刻大宋立国才四十多年。后汉的覆灭教训,朝堂上大多数官员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刘承祐抢先下手,谋害了郭威留在汴梁的妻儿。领兵坐镇河北,已经年过半百的郭威,根本不可能谋反。
而正因为刘承祐所做行不义,郭威带兵杀向汴梁复仇之时,禁军将士才一触即溃。甚至连刘承祐的亲叔叔,都选择了按兵不动,坐视自家侄儿被拉下了皇位。
“当然是寇老西,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和胆子!”韩重贵的声音忽然变高,隐约还带上了几分赞赏。
“的确是大手笔!”韩青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低声夸赞。
这一招,既避免了自己“游荡”在汴梁之外,让官家和某些人担惊受怕。同时,又制造了一个危险的平衡,让官家和朝廷中的某些人,不敢对自己采用非常手段,以求”一劳永逸”。
这一招,没有足够的胆子和气魄,还真使不出来。
只是,这寇老西儿,既然已经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又何必特地给韩某写信,大谈特谈什么“斯土斯民”?
分明对那个转世历劫之说,将信将疑。担忧韩某应了验,断送掉了大宋江山。
“寇老西是先帝亲自为官家选定的左膀右臂。先帝看中的就是他心怀社稷,做事不会受私情所羁绊。
”仿佛猜到了韩青在想什么,老将军韩重贵也叹息着感慨。
“的确是宰相格局!”韩青瞬间恍然大悟,苦笑着点头。
在寇准这种千古名相眼里,恐怕必要时刻,连皇帝都可以作为棋子。又怎么可能因为曾经做过自己的上司,就真的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对大宋心生异志?
把自己放在眼皮底下,天天看着,对他来说,恐怕才是最佳选择!
“你伯祖父与石守信,高怀德、刘光义等人是结拜兄弟。所以,老夫占了个便宜,虽然年龄没比高处恭、石保吉和刘保忠等人大多少,论辈分,却是他们的叔叔。”知道韩青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老将军韩重贵想了想,将话题岔到了另外一个关键所在。“另外,你祖父我当年做殿前都虞侯之时,还算是他们几个人的上司。此番阳谷重聚,不难让他们听从号令。”
“您小心契丹东路军,张守忠在回来路上抓到的那个伪沧州节度使蔡忠诚,是高丽水师主帅蔡仁愿的族侄。据他招供,辽国皇帝耶律隆绪已经下令,要求蔡仁愿带着战船再来一趟大宋,帮助辽国东路军渡过黄河。”
“无妨,你把张守忠给我留下。我把所有船只给他,让他坐镇滨州,封锁黄河出海口,不放任何外来船只逆流而上。”韩重贵眉毛一挑,立刻就想出了对策。
“我和杨旭原本的打算是,上奏朝廷,恳请官家调福州水师北上。”不确定张守忠到底能不能挡得住蔡仁愿,韩青继续补充。
“此策可行。但关键是把俘虏带上,让他亲自去向寇准和官家供述。这样,朝廷的应对就会更及时一些。”韩重贵眉头一皱,根据大宋的实际情况,迅速替韩青补全疏漏。
韩青轻轻点头,随即,又低声向自家祖父提议,“窦蓉的舅舅李遇,还有我麾下的袁坤和袁宝兄弟俩,都骁勇善战。留在您身边,也许能帮上忙。”
“李遇留下,他一直帮你掌管各路厢军,熟悉情况。我身边,刚好缺这么一个人。”韩重贵稍作斟酌,就迅速做出决定,“袁坤和袁宝,你带着去开封府。一则免得手头没人可用,二来,也让他们兄弟俩,将来有机会走得更高。”
“嗯!”知道祖父是在替自己的安危着想,韩青再度点头。随即,又低声交代,”我前一阵子,改进了弩枪。把火药装在弩杆里,点燃之后发射出去,非但威力和射程都远超过了火雷弹,还弥补了弩枪准头不足的缺陷。具体改造方法,我已经手把手教给了军中工匠,您有空命人多造一些,可以拿来克制战船和骑兵。”
“放心,老夫会尽可能地多造。”韩重贵也认真地点头。
祖孙两个都知道,接下来未必会有什么恶战,但危险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当日高丽水师倾巢来攻。所以,彼此都尽可能提醒对方,需要提前做哪些准备。同时,又尽可能地安慰对方,不必为自己担忧。
直到袁坤过来请示,辽军主将的座船已经逃离了战场,整个舰队是继续追杀,还是返航回登州。韩重贵才终于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先打发袁坤去通知所有战船整队,然后抬手按了按自家孙儿的肩膀,用极低的声音做最后的叮嘱:“小心,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劲,立刻逃离汴梁。天下之大,咱们爷几个,何处都能去得。”
“您也小心,天威难测,大不了,咱们全家一走了之。凭借孙儿的本事,无论去了哪里,都能让您颐养天年!”韩青抬起手,轻轻拍打祖父的手背。
祖孙俩再度相视而笑,都在彼此的掌心处,感觉到了一股暖流这股暖流,一路淌进了韩青心里。陪伴着他,从登州直到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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