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河西。
大约九点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丁守德打来的。
昨天离开的时候我给了他一张名片,我告诉他假如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打过来了。
电话里他好像有些紧张,说是有事情想要当面和我谈,让我上午到他的家里去一趟。
我顾不得早上有预约,我让安然帮我改期。
安然很有意见,她说一周的时间里已经取消了两次预约了,再这么下去病人都让我给赶跑了。
我没有和她解释什么,这种事情也无法解释。
很快我就来到了河西。
其实在来的路上我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我在想要不要给傅华打个招呼,万一丁家父子真是凶手,他们把我诓去指不定会干出杀人灭口的事来。
但最终我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我觉得是自己把人心想得险恶了,至少我接触到的丁家父子不会是这样的人。
我在想,丁守德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莫非他真与梁仕超的死有关联么?
又或者他能够提供别的什么线索。
但我直觉告诉我很可能是前者,否则他在电话里就不会表现得那么紧张了。
敲了敲门,门开了。
是丁守德来开的门。
今天的他和昨天不一样。
今天的他穿得很整洁,头发也梳洗过了。
身上穿的这件藏青色中山装虽然已经很旧,洗得变了色,却干干净净,扣子也扣得整整齐齐。
脚上的皮鞋起了皱,但擦得亮亮的,还打了蜡。
“丁师傅,您这是准备出门?”我问道。
他摇摇头,侧身把我让进了屋。
“坐吧,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说。”他那张略微蜡黄的脸上神情肃穆。
我坐了下来,他刚张口就咳了几声,用一张纸巾捂着嘴。
我眼尖,看到他咳出的痰里带着血。
“丁师傅,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他还是摇头:“不用了,我这身体已经捱不了多久了,其实我倒是想早走早了,别再给继忠添负担。”
“你这说的哪的话,你若真的就这样走了他才难过呢。”
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难过也只是暂时的,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他说得没错,时间确实是一剂良药,能够让你忘记了一切的痛苦。
“朱医生,你是不是去找过继忠?”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张脸变得有些冰冷。
我没有否认,微微点了下头。
他像是有些激动,却又在努力地克制着。
“朱医生,我知道这事情包不住,我就向你坦白了吧,梁仕超是我杀的,与继忠没有关系,你们就别再去**继忠了。我想好了,我去自首!”
我愣住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而且这仿佛也根本不是我希望看见的结果。
“丁师傅,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我在提醒他,杀人可是重罪,必须得想好了,假如他只是为了怕自己的儿子因为梁仕超的死受到牵连而站出来顶罪,那大可不必。
“我说的是真的,梁仕超确实是我杀的。这口气我憋了二十年了,当年若不是为了继忠,我早就和他拼命去了,也不会等到现在。现在继忠长大了,而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这一幕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可是又在情理之中。
“你是开车来的吧,刚才我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他问我。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搭你的车,把我送到公安局去吧。”他的语气很是平淡,就像是搭个顺风车上街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突然有些零乱了。
之前我也无数次做过假设,他有可能就是杀害梁仕超的凶手,顾红的死,家庭的骤变,他是最应该怨恨梁仕超的人,假如他就是凶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但现在他主动承认这一切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有些心酸。
我的嘴唇动了动。
他却先开口了:“你什么都别问了,在没到公安局之前,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赶紧走吧。”
他的身体微微**,神情也充满了紧张。
他催促我赶紧走,估计是怕丁继忠突然出来,会阻止他去投案自首。
我深吸了一口气:“丁师傅,你想清楚了?”其实我是不应该这么问的,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我应该马上就答应他,送他去公安局。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我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离开河西的时候我给傅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丁守德要自首的事情。
傅华显然也惊呆了,这个案子他查了好几天没有一点的头绪,现在犯罪嫌疑人竟然主动自首了,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一个小时后,我把丁守德交给了傅华,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该参与的了。
离开公安局的时候我还是给丁继忠也打了个电话。
当他听说丁守德自首的事情以后,他愤怒了,他在电话里把我大骂了一通,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他骂我的时候我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一直到他那边挂了电话,我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很是压抑。
我回了诊所,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
安然来敲门,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告诉她没什么,就是心情有些不好,想要一个人静静。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一个人躲在这儿胡思乱想,你应该找个好朋友聊聊。”
安然离开以后我想想确实是这个理,我把自己关在这儿只会越想越不是滋味。
“萧然,你在干嘛呢?”
“我在工作室,有事吗?”
“出来陪我喝酒。”
“大中午的喝酒?”
“少废话,赶紧过来吧,我们常去的那家川菜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的内心是足够坚强的,我没想到还真让傅华说对了,在一些事情上我太感性化。
对于丁家父子的遭遇,我很同情,正因为这份同情当我亲自把丁守德送到公安局的时候心里会感到难受。
我平时并不喝酒,就算和傅华、萧然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喝得不多,可现在我却想把自己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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