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丁守德家,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我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看来梁诗韵是被丁家父子的境遇所感动了,她应该不再怀疑丁家父子,所以才表现出了她人性中最柔弱与最善良的一面。
我们没有着急打出租,而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老师,你有没有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梁诗韵突然发问。
我愣住了,我原本以为只有我看到了这个细节。
“我记得你曾经在讲座中提到过,当一个人在交谈的过程中用手轻抚额头是一种愧疚的表现,对吗?”
我的天,她竟然都察觉到了。
可是在丁家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直接切入正题呢?她甚至只字未提,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一个真正的社区工作人员。
我突然感觉到这丫头比我想像的还要成熟,会有如此的心机。
“你怀疑他?既然你怀疑他就该问个明白的。”我说。
她摇了摇头:“假如他真是对我心存愧疚,那么他应该是认识我的,他没有说破,宁愿演一场戏,我问了也是白问,倒不如把这场戏给演完。”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问梁诗韵。
她想了想:“或许你是对的,我应该相信警方。”
她这是打算放弃了私下的调查么?虽然我和她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很了解她骨子很是坚强,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她是知道我与警方的关系的,这么说是想麻痹我吗?
“你真这么想?”
她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我突然发现,去寻找一个真相有时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我怕自己承受不了,我只是个女人,不是吗?”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由衷地说了一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好了,我们回去吧,告诉你的警察朋友,我不会再给他们添乱。”
我该相信她吗?
我能相信她吗?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的智商与情商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年龄。
我告诉她我还要去拜访一个朋友,让她先打个车回学校。
她也没有多问,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向我挥挥手:“我还会来找你的。”
我向梁诗韵说了谎,我没和她一起走并不是真要去拜访什么朋友,而是打算折回丁家,杀个回马枪。
我必须要弄清楚,丁守德为什么会愧疚。
二十年前是梁仕超对不起他们一家,就算他认得梁诗韵,他也不该愧疚才对,他们才是受害者,除非……
再有就是他又怎么会认得梁诗韵?我不由得想到了梁仕超曾经提起的那件事情,那段时间梁仕超总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那么跟踪他的人自然就很有可能认识他身边的人。
丁守德会不会就是那个跟踪者?
可他的病看上去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也很容易查出他是否真的患病。
他已经病成了这样还能去跟踪梁仕超吗?
我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我必须要问个清楚明白。
但我还是先给傅华打了个电话,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傅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大约半分钟:“你接触一下也好,丁守德是真的有病,他说的关于丁继忠为了他而丢了工作也是真的,我们也刚得到证实。”
他提醒我,和丁守德沟通的时候注意一下方式方法,我让他放心,我是心理医生,如何与人沟通我比起很多人都要有经验得多。
我重新出现在丁守德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诧异,只是看了看我身后:“那女孩呢?”
我说道:“她已经走了。”
丁守德咳了两声:“她是个好人。”
我的一双眼睛紧紧盯在丁守德的脸上:“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们不是社区工作人员了,对吧?因为你认识她!”
丁守德也正注视着我,他点点头:“是的,我认识她,她是梁仕超的女儿。”
“那你应该恨她才对,是梁仕超害死了你的妻子。”
我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在我看来他听到这句话应该会表现出应有的愤怒。
可是他却是一脸的平静:“她是她,梁仕超是梁仕超。”
接着他问了一句:“你是警察?”
我摇摇头:“不,我只是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他有些茫然。
“是的,梁诗韵可以说是我的学生吧,她是茶城师院的学生,我偶尔也给他们上上课。”
和丁守德说话我并没有拐弯抹角。
有时候直接一点更容易让对手猝不及防。
“你们是为了梁仕超的死来的吧?你们怀疑是我杀了梁仕超,对吗?”丁守德说完咳了几声,不过他的表情依旧平静。
我说道:“是的,你心里也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的嫌疑最大。”
丁守德冷笑:“如果我真想杀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为什么要让他多活这二十年。二十年,他不知道又会多做多少的坏事,害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他终于表露出了他的仇恨。
“他以为自己有钱,做一些慈善就能够洗清自己的罪孽,就能够心安么?他错了,每一个人都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的,你说对吗?”
他说得没错,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过错负责,有些错误根本就是无法弥补的。
“你是怎么知道她就是梁仕超的女儿的?”我问丁守德。
“我在电视里看见过,当时好像是一个什么专访,这几年梁仕超在茶城很有名,电视和报纸没少登他的新闻,如何做公益,做慈善,如何爱自己的妻子女儿,把他都捧上天了,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就是这个人渣毁了我们一家。”
丁守德的神情有些伤感,他像是在感叹命运,为什么坏人这二十年来能够活得这么风光,而他们只能一直在疾病与困苦中挣扎。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梁仕超之后做的一切应该说是在赎罪,那么他不没有找过当年那件事情的苦主么?他如果良心真的不安,最应该补偿的不是这个社会,而是因为他的错误而受到伤害的那些人吧?
“那之后梁仕超有找过你们吗?有没有提出给你们补偿什么的?”我小心地问道。
丁守德的语气中带着不屑:“他倒是很想补偿,但我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永远!”
墙壁上的钟响了,已经是下午四点。
“你走吧,我不想让继忠知道这些事情,以后你也别再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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