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景颐宫也没显得有多亮堂，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十分的寒酸。
没办法，谁叫琼华公主不受宠，内务府的管事捧高踩低，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紧着其他宫里，景颐宫只能用别人挑剩下的。
这灯油也是如此，明明一个月的份例有好几斤，结果送来的却只够用一旬。为了节省灯油，只能尽量少点灯。
此时，沈嫣尚未歇下。她刚沐浴过，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如瀑的头发还滴着水，文鸳正拿着帕子帮她擦拭。因为在热水中浸泡了许久，她的脸颊和脖颈微微泛着粉色，如同清晨带着露珠的牡丹，娇艳欲滴。
“公主还是莫要看书了，仔细伤眼睛。”文鸳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劝道。
沈嫣轻叹一声，将书卷放回了案几上。“整日闲着，人都要发霉了。”
“公主不是说要给苏姑娘回礼？”文鸳好意提醒。
沈嫣还真把这茬儿忘了。
不仅仅是苏家两位姐姐，还有罗统领，以及顾太傅，她都欠下了人情。是人情，就得还，否则欠的越多，这情分也就慢慢地淡了。
“你说的对。明儿个你便叫人开了库房，我亲自挑选。”沈嫣没什么家底，但省吃俭用还是攒下了不少东西的。虽算不上名贵，但至少拿得出手。
兴致一起，她便让文鸳去翻库房册子。
文鸳见主子不再死气沉沉的，顿时松了口气。
沈嫣下了令，底下的人就跟着忙活了起来。掌管库房钥匙的郭妈妈正与几个交好的婆子闲聊嗑瓜子呢，惊鸿突然找过来要库房钥匙和册子，可是将她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公主要这些做甚？你去回了公主，我明儿个一早送过去。”郭妈妈愣了愣，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惊鸿见她推三阻四，不由得板起脸来。“主子发了话，由得你不给？！”
“老身这也是为了公主着想。天干物燥的，库房里存放的又尽是易燃物品，万一走了水，算谁的？！”郭妈妈是太后娘娘拨过来的，自觉有太后撑腰，故而态度蛮横。
惊鸿是个火爆脾气，哪里听得进这些，插着腰就跟她怼了起来。“叫你拿就拿，废什么话！主子发了话，你也敢推辞，分明是没将主子放在眼里！”
“老身可是太后娘娘赐给公主的，你一个小宫女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郭妈妈是个爱面子的，又是景颐宫的管事妈妈，怎能容许一个小丫头对她颐指气使，火气一上来就跟她对骂了起来。
其他人见两人针锋相对起来，非但不劝架反而在一旁看起了热闹。说起来，这也怪沈嫣对宫人过于和气，使得她们规矩生疏。
沈嫣听见外头的争执，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奴婢出去瞧瞧。”文鸳见她们越来越不像话，很是汗颜。这些人平时就不服管教，如今还闹到了主子跟前，实在是不像话。
沈嫣垂眸，心中苦涩不已。
她究竟是有多无能啊，竟连底下的人都降服不了。
没多大会儿，惊鸿便怒气冲冲地回来了。“公主，那郭妈妈太过分了！奴婢问她要库房的册子跟钥匙，她居然不给，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沈嫣打起精神来。“没说是我要的么？”
“怎么没说！可她偏说是我假传旨意，除非公主亲自去取......”惊鸿是个口直心快的，根本没想太多，把郭妈妈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了一遍。
沈嫣握了握拳，缓缓站起身来。
看来，这景颐宫不好好儿治一治是不行了。
“取披风来。”沈嫣打定主意，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惊鸿回过神来，嘟着嘴上前。“公主如何能屈尊过去，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脸！”
“她不是说只有本公主亲自过去才给么？那我就去，看她还有什么借口推诿。”沈嫣一开始也挺气愤的，觉得这些刁奴实在是可恶。可回头一想，便察觉出不对来。
郭妈妈虽说傲气了一些，但还不至于愚蠢到跟她作对。她是借了太后娘娘的势，才会如此嚣张，可这事一旦闹大了，对她并没有好处，而且还会连累了太后娘娘的名声。以她的精明，绝对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那么，她为何不肯交出钥匙呢？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沈嫣平时很少过问这些，但并不代表她不懂。这库房，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了这个推断，沈嫣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她不顾惊鸿的劝说，穿戴整齐后拎着灯笼就去了下人房。
那边，郭妈妈还在理直气壮地跟文鸳理论。那气势，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这宫里的主子呢。
“公主。”文鸳眼尾瞥见主子熟悉的身影，忙上前搀扶。
郭妈妈没想到沈嫣真会来，不禁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象征性地屈了屈膝，就算是行了礼。“天黑路滑，公主怎么来了。”
“不是妈妈请本公主过来的么？”沈嫣反问道。
郭妈妈讪讪地笑了笑。“公主怕是听错了，老身怎么敢劳公主大驾......”
“是嘛......”沈嫣似笑非笑。她一改往日的温软，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既然如此，那为何惊鸿过来索要库房钥匙，你却推三阻四？”
郭妈妈眼珠子转了转，胡乱编造了个理由。“库房何其重要，老身也是怕她把钥匙弄丢了。”
这样的理由，沈嫣自然是不信的。
她朝着郭妈妈伸出手。“钥匙由本公主亲自保管，你总该放心了？”
郭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公主这是何意，可是信不过老身？”
沈嫣直直地盯着她，不说话。
她平时虽待人和气，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她肯与她先礼后兵，已经是给足了太后娘娘面子。可这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摆谱，沈嫣岂能容忍。
如果她连这婆子都震慑不了，其他人也会有样学样。
她必须硬气起来。
郭妈妈被沈嫣盯得心里直发毛，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太后身边当差的日子，心里不禁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敬畏。她原本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来着，尚未来得及开口，只觉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一惊变，使得在场的其他人全都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郭妈妈竟然向公主下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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