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至诚发迹之后不忘糟糠之妻,这原该是一段美谈佳话。
可是现在——
他却是一边吸着长宁侯府的血,一边把祁家人的脸皮往地上踩,又一边拿着从这边得来的顺畅仕途和荣华富贵去和糟糠之妻一起抱团享受……
这就实在没品了!
祁文景很少有脾气暴躁的时候,这会儿脸都气得通红。
“他是从头到尾把咱家人当冤大头耍了!”憋了半天,他咬牙切齿的狠捶了下桌子。
杨氏示意桂云:“去沏杯降火的凉茶。”
“是!”桂云应诺去了。
祁欢就暂时没管祁文景,她只是仔细斟酌着问管玉生:“你去吕州一切都还顺利?签和离书时,凌至诚具体是个什么态度?”
“小的没跟他闹红脸,只道是侯爷不同意他休妻,他若定要与咱家断绝就只能和离。他那边态度也强硬,眼瞅着是不把咱们侯府看在眼里了,但在此事上头却未曾犹豫或者拿乔,很痛快的就重新签了和离书,然后扬言送客,小的也没同他较劲,直接便撤了。”管玉生道。
因为祁文景被气得不轻,他说着,又忍不住偷瞄了对方一眼:“他那许是觉得小姑奶奶与他夫妻多年,彼此手上皆有把柄,再者……还有凌家的两位姑娘夹在中间,他以为咱们会有顾虑,不敢公然打压或者拿捏于他吧。”
否则,区区一个六品官,对着长宁侯府,他凭什么嚣张?
祁欢:……
合着——
这货是在这卡bug呢?掐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名声大过天的世俗道理,以为他能反过来将长宁侯府给拿捏了?
祁欢虽然自诩见多识广,也仅是在脑残剧里才见过这样拼命作死而不自知的反派,整一个就无语住了。
该问的都问过了,她就暂且打发了管玉生先下去。
桂云送了凉茶过来,祁文景的确是气得狠了,他这么一个讲究的书呆子也是端过去就不顾仪态的牛饮,直接一饮而尽。
一杯凉茶下了肚,总算也稍微冷静了几分下来。
祁欢问:“父亲您之前不是叫三叔和姑母他们都一起过来商量过一次了吗?现在事情核实,准备怎么处理?”
祁文景道:“老三说得对,这么些年他吃咱祁家的都得叫他吐出来,包括他的家小在内,得全部把他们打回原形,叫他们吃点苦头和教训。他凌至诚以为他一个臭穷酸,那就是赤脚的不怕船鞋的,可是他忘了,这么些年他顺风顺水荣华富贵的日子都是仰仗文姮从咱们家带给他的,他的官位和现在的好日子就是他脚上的鞋,我非得叫他脚下硌出血来不行!”
说着,他就已经急促的站起来往外走:“我再去一趟老三那,敲定一下具体章程,这事儿也没必要拖着,尽快了结吧。”
他这边急匆匆的走了,而祁欢一听祁文晏插手了,也就直接躺平,十分放心的懒得再掺合,回隔壁书房继续看着祁元辰又做了半个时辰的功课也就回自己院子睡了。
以现代人的思维,会觉得罪不及家小,但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凌至诚这事上连他那个原配和几个孩子都一起收拾了,祁欢也并不觉得过分。
这些人这些年都跟着他心安理得的在吸祁家的血,又沆瀣一气,把祁文姮当猴耍,这些年里背后不知道是怎么嘲笑和厌恶自家人了,现在自家若是还要妇人之仁的同情人家……
那属实就是圣母心泛滥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次日,祁文景就把除祁文晏之外的其他兄弟姐妹又都叫了回来。
众人聚在一起商议一番,最后还是派出祁文姮这个当事人亲自出面,拿着祁文景提前给她写好的状纸和祁文景叫人从凌至诚老家找回来的证据去了京兆府衙,告了凌至诚一个欺世盗名和蓄意行骗之罪。
而她之所以肯去——
则纯属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被气得狠了,正在气头上,只想报仇出气。
事实上,在祁文景今天叫她过来之前,她还压根没多想,也没想明白凌至诚那些事情里面的弯弯绕绕,只当是凌至诚眼瞎,背着她养了个家世样貌哪儿哪儿都不如她的外室,并且现如今还要为了这女人和几个私生子休了她。
她对凌至诚没有半分眷恋,只是不甘心自己被这么个女人比下去,所以这些天才一直在咬牙切齿的生闷气。
当从祁文景这得知凌至诚养的那个女人其实是他在进京前就明媒正娶的妻子,相形之下她反而变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一个……
这种欺骗和羞辱,叫她当场就炸了。
祁文景也就趁着这股劲儿,叫她自己去衙门递的状纸。
这状由她出面去告,渲染一下,还能勉强引导舆情将她包装成一个烈性的不甘被渣男欺骗的受害者,并且祁家对外也隐瞒了凌至诚递休书那一茬儿,只道是祁文姮这次回吕州发现了凌至诚的猫腻,一怒之下不甘受骗主动请离,然后一身傲骨的回京告状,誓与渣男一刀两断。
世人皆是同情弱者,把祁文姮这个形象树立起来,看热闹的无关人等在同情她之余,反而会有很多人忘记看笑话了。
但如果这状子由长宁侯府去递——
那就等于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他们人才济济的一座侯府居然被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给耍了,现在是发现真相之后恼羞成怒,这才仗势欺人的要办人家。
届时……
不仅没人会理解祁家人的憋屈,反而会把整个家族都推上风口浪尖,弄成最大的笑话!
这两种选择之间——
可谓天壤之别!
凌至诚是曾经的二甲进士,是在皇帝跟前露过脸的,如果祁文姮状告他的这些事查证属实,严重些甚至能给他定上个欺君之罪。
状纸递上去,甚至都没用祁文景和祁文晏其中的任何一个去京兆府打招呼,京兆府尹立刻就派心腹的前去核实案情。
由于管玉生去吕州签订和离书那次,双方虽然横眉冷对,但却并没有爆发明确冲突,这就导致凌至诚完全放下了戒心,只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长宁侯府的常年掌控,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且不加掩饰的一家人在一起招摇过市了,就带着他那糟糠之妻和儿女们喜滋滋的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京兆府的师爷过去,将他一家堵了个正着。
与此同时,也有人根据状纸上的陈述去他上一任的地方上和他老家都一一走访取证……
祁文晏对这案子的判定结果,自是提前使手段给京兆府尹打过招呼的,最后甚至都没用将凌至诚押解回京过堂就有理有据的定了他的罪——
杖责之后罢官流放,其子女也全部戴罪,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并且没收名下所有产业归于被他骗惨了的祁家三姑奶奶祁文姮。
这也就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臭穷酸,现在手上的一点产业,一部分是利用祁文姮的嫁妆钱生钱弄来的,剩下的另一部分则是当官这些年的俸禄,和中饱私囊搜刮来的,否则——
怎么都得叫他给祁文姮一个赔偿。
凌至诚对长宁侯府,等同于螳臂当车,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案子结得算是漂亮又利落,各种查证核实证据之下也仅用了半个月就审结执行了。
但是随着这案子尘埃落定,大获全胜的祁文姮却慢慢回过味儿来,又哭天抹泪的找回娘家,当着两个兄长闹:“大哥二哥,你们到底是不是在坑我?这状是告了,那个杀千刀的也得了处置被罢官流放,可是他这一获罪,我的妙姐儿和娇姐儿却都成了犯官之后,我们娇姐儿岂不是要嫁不出去了?”
凌妙妙的事她一直不知道,并且自从凌妙妙被二房强制送走之后,她自觉没了挽回的指望,后来再见面虽然是对二房夫妻俩横眉冷对,但也没再追问过凌妙妙下落。
毕竟——
岑氏是说把凌妙妙远远送出去找人家嫁了,肯定不会嫁的什么门户相当的好人家,这女孩儿一旦嫁了人,后半辈子就定了性了,她就算不依不饶的再把凌妙妙要回来,这孩子也只能是砸回手里来,没什么意义。
现在在她看来凌妙妙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但凌娇娇却还可以拿出来说事儿。
岑氏对她也不惯着,当即反唇相讥:“你上回哭闹着回来求你两个哥哥做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说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你出了这口气,你大仇得报,死也瞑目。怎的,现在吃饱了饭就反过来砸饭碗?姑奶奶你这般不厚道,以后再有什么事可别找回来求做主了,我们可谁都伺候不起你。”
祁文姮这会儿刚刚和离,还处在风口浪尖上。
她没了夫家,所有的指靠都在长宁侯府。
并且,大房和二房现在还且“和和睦睦”的住在一起呢,以她的眼界和脑子,甚至都没意识到等出了丧期两房就要分家。
是以——
现在被岑氏给阴阳怪气了,她也像是被人掐住了翅膀,压根就不太敢回嘴,就怕是真把娘家人惹恼了以后不再管她。
她抹着泪,声势瞬间弱了下来:“二嫂你也是做娘的人,我是为着娇姐儿一时情急,你还要鸡蛋里挑骨头,这时候都要挤兑我吗?我就是发愁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日子以后怎么过。”
岑氏不与她逞口舌之快,冷哼一声,别开了视线。
凌妙妙算计祁元铭之后,她就对这个小姑子一家都恨之入骨了,尤其现在祁元铭死了,再看这一家人,就更是牙根痒痒。
祁文姮在她这碰了钉子,就只能又找向了全场最好说话的祁文景:“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祁文景又何尝待见她?
可是做为一家之主,他又不能撂挑子,也就没好气道:“你哭天抹泪的有什么用?跟那么个渣滓骗子过日子你又没法过下去,不和离你怎么办?之前不是就说好了,你先赶紧出京避一避,等着父亲的丧期过去,届时我与你二哥一起琢磨一下再给你找个人家。”
说着,他看向同样哭成了泪人儿的凌娇娇,这才软了几分眼神和语气:“到时候你带着孩子改嫁,把她姓氏也改了,只要她不是嫁来京城,谁又会知道她生父惹上了官司,她是罪臣之后?”
祁文姮自打招惹了官司上身,最近都不怎么敢出门了。
她纵使在家骄纵不讲理,可毕竟也是堂堂侯府的嫡小姐,出门在外还是重名声和脸面的,尤其在意旁人的眼光和看法。
若在以往,打发她出京这种事,想都不要想,可是现在——
左思右想之下,除了出去避风头之外,她也没那个勇气和脸皮留在京城任人指点了。
一番言辞将她打发,之后又过了两日她收拾东西带着女儿离京,这一场风波也就等于彻底落幕了。
而这时,都已经是九月底。
霜降之后,秋去冬来,杨氏又开始张罗着给一双儿女做新的冬衣御寒了。
守孝期内,不好大张旗鼓的把绸缎庄和裁缝铺的人请进门,她就打算从库房里挑些以往存着的布料,交给府里的针线房去做。
这天吃了早饭,打发人把祁元辰送去祁文晏那,杨氏就叫人把她压箱底的布料都搬出来,让祁欢一起帮着挑。
“孝期之内,这两年的衣裳都得挑着素色的做,你衣柜里原来那些也没几件能穿的了,索性就连明年其他季节的衣裳也一起吩咐他们做了。”杨氏一边点出几匹素色或者深色的布料,一边与祁欢说话。
见祁欢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就转头喊她:“你也别愣着,虽然颜色都是大同小异,可花纹料子都还是大有不同的,喜欢什么样的你得自己挑。”
祁欢手指抚过一匹云锦上面精致的花纹,依旧没怎么提起兴趣来,“反正这两年也很少出门,我那现在的几身素色衣裳换洗着也够穿了,去年也没长高多少,而且看我这样子,今年应该也不会再长了,衣裳只要穿不坏就能一直穿,倒是辰哥儿,他个子拔得快,您多张罗着给他做几套。”
祁欢刚来那会儿看着祁元辰瘦瘦小小,干巴巴的一个小人儿,现在两年不到的时间,五官逐渐长开了,拔高了个头儿,身子骨也眼见着丰润壮硕许多,少了几分弱不禁风的精致气,瞧着倒是越发的生机勃勃喜庆人了。
杨氏想到儿子这两年的变化和成长,欣慰欣喜之色都溢于言表。
只祁欢这话也提醒了她,她顺手又抽出两匹橘红色和红色的料子,交给跟着的丫鬟。
祁欢不解:“拿这做什么?”
“你刚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正好挑料子,就顺手也给樾姐儿做一身过年穿的新衣吧。”杨氏道,“那丫头今年也长个儿了。”
祁家在孝期不方便经常出门,现在便是每月两次胡大夫特意过来给她诊平安脉和做药浴,调养生的方子。
祁欢撇撇嘴,随口打趣儿:“那您要不把胡姐姐的新衣也一并给做了吧!”
“也不是不能!”杨氏笑道:“但我就算做了怕她也不好意思收,就别给彼此找不自在了。”
胡大夫是个实诚人,诚心给乔樾裁套新衣,她不会推辞,但如果祁家这边大包大揽把她的也给做了……
这就是给人曾家负担,叫她难做了。
送礼这事儿吧……
还是很讲究技巧和分寸的。
诚然,祁欢原也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不当真的,便是一笑置之。
可杨氏见她始终没个态度出来,却是有些不满起来,将她拎过去,在一些男人适用的料子前面站住:“今年过年你不是说辰熠应该回不来吗?你在家闲着没事,给他做件冬衣带过去,好歹有个表示,叫人家知道你还惦记着他呢。”
“我的针线活又做的不好。”祁欢本能的拒绝,“而且他也不可能缺衣裳穿。”
杨氏却是恨铁不成钢:“穿不穿的都是个心意……”
祁欢才不会揽这么个活儿在身上,趁她不注意,直接就溜了。
转眼就到年末,祁欢这边不冷不热的不着调,倒是顾瞻叫人送回来满满一大车的年货,皮草布料,首饰和精致不俗的小摆件,应有尽有。
祁家这个年是不用怎么过的,更得是闭门谢客,也不用走亲戚,只多囤积留用一些食材也就够了。
小年夜的次日,清早吃完饭杨氏就打发祁欢:“今儿个你亲自送你弟弟去文晏那吧,顺便把樾姐儿的衣裳带着,给送过去,前两日她们母女过来我给忘记了,她们下回再来就得年后了,赶不及穿。”
“嗯!”祁欢自是应承下来,穿好御寒的斗篷,拎上祁元辰就走了。
祁家这么个情况,也不能互送年礼,祁欢直接就空手去了,见了祁文晏一面,打个招呼露了脸就道:“三叔,辰哥儿就交给您了,我还有点事,赶着出去办一下,晚些时候再回来接他。”
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她这三叔太不近人情,还特意从书本后头抬眸审视着打量了她一番,调侃:“又是要去给谁添堵?”
祁欢:……
这个人,约莫就差修炼成精了,站在他面前当真是一点秘密都不能藏。
祁欢满心的挫败感,苦着脸道:“我都几个月没出门了,就不能是街上随便溜达溜达吃喝玩乐?”
祁文晏见她装傻不想说实话,也没兴趣深究,冷嗤一声,继续埋头看书。
祁欢灰溜溜的从他家出来,先去同济医馆送了乔樾的衣裳。
胡大夫那里已经歇业了。
池云川本来上半年是已经随顾瞻回了西北军中,但是年关将近,他又跟随给祁欢送年货的人马一道儿回来了,这会儿三口人正在家热火朝天的收拾准备过年。
祁欢遇见池云川,俩人都嘴欠,免不了互相拆台打趣凑了两句,等把池云川怼得面红耳赤了,祁欢这才心满意足的凯旋出来。
“这会儿时辰还早,咱们是直接回三爷那还是小姐您在街上逛逛?”星罗扶着她上了马车,随口询问。
最近临近过年,又加上冬日里白天短,所以立冬以后祁元辰去祁文晏那基本都是只待一上午,中午就回了,轻微的时间波动是看他在哪儿吃午饭,在祁文晏那吃,就回来晚一会儿,回来吃就要早一会儿。
但这会儿才刚巳时,接他确实太早了。
祁欢却是目标明确:“先不回三叔那,难得出来一趟,我再办点事。”
她凑到窗口,喊了跟车的卫风:“跟井叔说,叫他一会儿绕一下,先送我拜访一下杨成廉府上,可别叫他们觉得是我忘了他们。”
星罗:……
三爷不愧料事如神,她家小姐果然是要给人添堵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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