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廉的便宜侄子杨怀真,带着自己老娘杭氏,当天便顺利扎根住在了他的府上。
宁氏没见他们母子,却叫杨成廉传话——
命杨夫人蒋氏在前院单独辟出一个小园子安顿了他们母子。
并且按照他们的喜好要求,面面俱到的替换了原有的家具摆设,又派了一批得力又老实的下人过去伺候。
杨怀真走一路就看着这屋里屋外价值不菲的宅院器物,在心里不断的换算估价,眼睛里一直都闪烁着锃亮贪婪的光。
杭氏则是更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一边也是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接受着这一切,一边倒很是嘴甜的给蒋氏道谢:“嫂子真是费心了,差个下人招呼我们就是,您还亲自过来,这叫我们母子怎么受得起。”
蒋氏面上笑容都维持的很有分寸,只淡淡道;“应该的。这家里庶务由我打理,你们有哪里不满意或是需要更换变动的都尽管与我说。老爷和婆母交代,叫你们不要见外。”
“是是是,都是一家人嘛。”杭氏笑得越发酣畅。
蒋氏亲自带着叫他们熟悉了这里的环境。
看着富丽堂皇的住所,杭氏心满意足时就问道:“老夫人和嫂子你们都有心了,这里还行,将就着住吧……您带我们去见老夫人吧,好叫真哥儿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叫了祖母,也算认祖归宗。”
“你们有心就好。”蒋氏和和气气的表情仿佛焊在了脸上,“你们进京之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消息,前不久因为家里两个姑娘的事,母亲生气病倒了,大夫交代了要卧床静养,不能费神操劳,近来连我和孩子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你们的孝心,她老人家是知道的,但是暂时却不方便相见。你们先安顿下来,横竖是在这一个宅院里住着,来日方长的,以后再说。”
她将话说得得体又周到。
杭氏两母子本就不及这些大户人家出身的人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
何况,他们原也不是诚心想给宁氏请安尽孝,就是宁氏办事他们满意,这才投桃报李,随口一说。
蒋氏推诿不带他们过去,他们也乐得自在。
杭氏连连道好,“那是。婆母她老人家今年都做了八十大寿了,上了年纪的人,更是动怒不得,养身体要紧。那就回头吧,等她身子骨儿有所起色,嫂子你再跟我说一声,我们好过去。”
她这说是才五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劳碌大半辈子,如果忽视那个矫健硬朗的身板儿单看面相的话,说她与宁氏同岁都有人信。
她就这样冲着蒋氏一口一句嫂子的叫,蒋氏面上却也不见丝毫尴尬,甚至比他们母子都更从容自在。
“行!”蒋氏笑道,“那你们便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看。虽然母亲病着,近期府上不宜大摆宴席给你们接风,今天也毕竟是你们头次进家门,我吩咐厨房给你们单独摆一桌,总不好怠慢了你们。”
杭氏两母子心中倍感受用,嘴上却连连推脱说不用。
蒋氏也总算摆脱了他们,暂且得了个耳根清净。
她近来怀着身孕,又兼之心思重,总觉得疲惫,就打发贴身婢女秋萍去厨房吩咐午饭,自己先回了后院卧房。
刚喝了杯参茶在养精神,秋萍也便回来了。
“厨房给您炖的燕窝粥炖好了,夫人您早饭只吃了几口,赶紧再垫垫吧。”秋萍将托盘放下,拿了瓷勺和小碗从汤盅里往外盛粥。
蒋氏稍稍打起几分精神,乖乖坐稳了,像是个等着开饭的孩童。
秋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也是自小就买在身边用着,已经十来年了,主仆之间很有感情。
秋萍看她这模样就抿着唇笑:“也得亏是夫人您这心大,最近这府里就没消停过,换个人怕是觉都睡不着了。”
蒋氏稍稍挽了袖子吃东西:“是祸躲不过,我就是再吃不香睡不着也没用啊。”
屋子里没有旁人在,秋萍就坐下来,托腮看着她吃东西。
想想家里这些烂事儿,悠悠的叹气:“前院那两母子,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安排他们住下了。那俩人眼珠子咕噜乱转,这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不好对付的。这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不管他们是不是杨家人,恐怕以后都难打发的。”
如若这认亲一事是毫无征兆的凭空发生,那么蒋氏此刻也会纠结这俩人的来历真假。
可是自从看见祁欢在巷子口出现……
蒋氏此刻就无比笃定,这来人一定不是劳什子的杨成廉庶弟的家眷和遗孤。
她手里搅动着燕窝粥,一边散热一边慢慢地吃,事不关己的随口道:“随便他们吧,又跟咱们没关系。”
到了现在,宁氏两母子也是防贼似的防着她,不给她知道任何内情,倒是这些鸡零狗碎伺候人的活儿还记得叫她去做。
秋萍却是依旧好奇,摸不着头脑:“老夫人眼里不容沙子的,说是核实身份,却连这俩人的面都没见,更没查问什么,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养着他们?”
蒋氏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但随后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轻笑道:“别管了,这世上哪有白吃的饭,老太太心狠……心里头指定是有打算了。”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才是在这深宅大院里的生存之道。
蒋氏懒得操心,也乐得不用去管杭氏那两母子的事,她现在反而更担心那位祁大小姐下一步的动作。
宁氏母子不会坐以待毙的,这一次照单全收破了她的招……
那姑娘更不是个省油的灯,下回再折腾,就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事了。
此时的祁欢已经带着顾瞻回到了长宁侯府。
算是为了定杨氏的心吧,她领着顾瞻过去安雪堂坐了会儿。
过午,祁元辰午觉也破天荒的不肯睡了,跟着两人回到春雨斋。
祁欢和顾瞻倒是无所谓……
横竖顾瞻一直是个端方的君子做派,就算他俩私下单独相处,他也不会起什么邪念。
除非——
祁欢心血来潮的不自重!
两人领着孩子回去,祁欢手上闲不住,依旧是搬出自己的工具箱和首饰匣子霍霍东西,顾瞻则是摆了个棋盘,教祁元辰下棋打发时间。
祁元辰是那种很容易集中精神沉浸到一件事里的孩子,找出点门路之后就开始沉浸式研究棋盘,并不吵闹,也不影响祁欢和顾瞻闲聊谈心。
杨成廉家里那边的动静,卫风留了人一直在附近盯着,下午就传回来一波最新消息。
“杨家的老太太安排那俩人在府里住下了。”卫风站在书房外面的廊下,“她没见这二人确认身份,却是叫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倒像是直接把人给供起来了。”
顾瞻没做声,只抬眸看向了祁欢。
祁欢手下动作微顿,认真的思索片刻道:“宁氏绝不是肯吃亏的性格,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这种人绝不会逆来顺受,何况明知道人是我安排的,她就更不会任由这么大个隐患埋在身边。她之所以不动,就恰是说明她已经做好了长远的打算和准备。”
卫风道:“那对儿母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话都撂在那,摆明了是奔着他杨家的家业去的。宁氏谋算了一辈子,杨成廉也是在官场上苦心钻营了几十年才攒下的这些家当,哪里容得下临了叫两个无赖登堂入室去摘了果子?”
杭氏两母子,如果只是单纯的打秋风,骗吃骗喝也就算了,但是那两人摆明了有野心有目的有图谋而来的……
当时要不是他们闹得太凶,门前又吸引了大批百姓围观,导致宁氏母子不得不赶紧把人安抚住,以防事情继续闹大传开,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样的人进了家门的。
可是把人放进去,也只是权宜之际。
杭氏母子一心谋家产,宁氏二人是绝不会答应的。
祁欢道:“宁氏不是见都没见他们,更没有真的叫人去核实他们身份。”
卫风道:“可人总归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们请进府里去的,在外人看来,只要他们不否认,那便只能是默认了。长此以往,杨成廉准备如何收场?”
“还是不一样的。”祁欢露出个有些神秘的微笑,不以为然道,“名不正言不顺,即使他们在杨府住的时间再久,被供养的再安逸,有朝一日要被扫地出门了,杨成廉母子也可理直气壮,不受外人的指责和道德上的谴责。”
毕竟——
他们母子可从没承认这俩人是真真正正的杨家人。
在旁边伺候茶水的星罗也道:“话是这么说,可那个杨家准备养他们到什么时候?只要这母子二人一日在他们府上等着认亲,这就始终是个摆脱不掉的大包袱,大麻烦,邻里和外人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
只要那母子二人是存在的,这个问题就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可宁氏和杨成廉就是再狠再恨,也不可能在如此广泛的关注之下杀人放火。
祁欢显然心里有想法,可她却但笑不语,故意卖了个关子。
卫风和星罗互相对视一眼,全都的忍不住心里痒痒。
祁元辰横竖一副不知愁的模样,半边小身子都趴在棋盘上,扒拉着棋子专心致志的研究他这新玩具。
两人被吊胃口实在吊的难受,就又不约而同去看顾瞻。
顾瞻将一枚黑子放在祁元辰两指间,指导他正确执子的姿势。
他却是好脾气的,片刻之后道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星罗二人本来还一知半解,听他这么一说,就直接如坠七里迷雾,整个迷糊了。
可是顾世子是个有原则的耙耳朵,他媳妇有意卖关子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主动拆台的。
如此,卫风他们也就不好再继续刨根问底了。
又过了会儿,却是祁欢突发奇想的又抬眸看向顾瞻道:“对了,我还一直忘了问你,这次你找过去的那俩究竟是什么人?是收买来的骗子?还是你手底下人假扮的?”
顾瞻笑了笑,这回却是连她都不告诉了,只云淡风轻道:“这个你别管,只说这出戏精不精彩吧?”
祁欢向来是个识趣之人,知好歹的很。
横竖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顾瞻既然不肯细说,她也就不再刨根问底。
之后,卫风的人依旧是在暗中盯着杨成廉府邸的动静,并且每日给祁欢这边禀报一遍。
“他家老太太宁氏和杨成廉都是老样子,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在各自院子里呆着,极少露面。杭氏两母子则是得意的很,在府里颐指气使。”这已经是过了七八天以后卫风再次过来回话的内容,“应该也是逐步在试探杨成廉等人的底线,头两天俩人还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胡吃海喝罢了,后面就开始走出院子,在府里四处走动,要衣裳,挑剔饮食。要说杨成廉母子也是有够能忍的,就由着他们喧宾夺主,在府里折腾,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实在不像是他与宁氏素来的心胸与脾气。”
祁欢想到前几的“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的断言,忍不住失神轻笑了下。
卫风见她骤然发笑,诧异的微微发愣。
祁欢立刻就又收敛了笑容,继续问道:“还有别的吗?”
“哦。还有一点。”卫风也再次收摄心神,严肃道,“宁氏和杨成廉虽然纵容那两人在府里横行,一应的衣物饮食也都给的最好的,可就有一点……现银却是一文也不叫他们捞着的。但是那个杨怀真一副地痞流氓的架势,就不是个能关的住的人,昨日开始就出府晃悠,花天酒地去了。”
彼时星罗和云兮两个正帮着祁欢在重新分类归置书架上的书册。
云兮是个不爱动脑子的,星罗闻言却觉得不太合理:“就这样杨家的人也没管?就由着他打着自家名义出去招摇过市?”
卫风还没说话,祁欢就先意味不明的笑道:“宁氏母子可还没说认他们,或者给他们上族谱呢,就算他打了杨成廉的旗号那也只能算是自说自话,事后有人追究,杨成廉大可以不认,一推一个干净。”
星罗是个心思十分细腻聪慧的姑娘,一点就通:“也是。宁氏一开始撂下来的话就是他们要查证核实了这母子二人的身份再说别的,现在拖着时间不给他们正名,他们就始终算不得真正的杨家人。不惹什么乱子也就算了,若真惹出什么祸事来,杨成廉就可以推说不是自家人,他不管。”
话至此处,她又突然茅塞顿开,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那位杨大人是在给他们下套吗?”
因为有无数双等着看热闹的眼睛盯着,杨成廉母子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锄掉这俩祸害,索性就打算化暗为明,公然弄个结果出来。
若是引诱杭氏与杨怀真,叫他们自寻死路,闯出什么收拾不得的祸事来……
杨家也就将这两个麻烦给甩掉了!
卫风微微屏住了呼吸:“如果杨家真是在打的这个算盘,那母子俩真的会照着他们设计的路子去走吗?”
顾瞻设计安排了这么两个人之后,后续的便没再打算继续操纵。
如果祁欢这边不想看杨成廉母子成事,的确可以插手干涉,提醒一下杭氏母子就行。
但显然——
祁欢也没兴趣掺合这些破烂事。
另一边的杨家门里,杨怀真出去吃喝玩乐,喝的醉醺醺的三更半夜才回。
回到住处,路过杭氏的屋子,见着杭氏那房里屋门半开,摆了一桌子好吃的,她正挑灯夜战,也是在胡吃海喝。
杨怀真倒也没有醉的太厉害,走进去往桌旁一坐,薅了个鸡腿啃起来,一面态度蛮横的冲着杭氏发牢骚:“你倒是想想办法,今天还是没跟老太婆见着面吗?”
“她不肯见我,我难道硬闯过去吗?”杭氏吃的开心,明显完全不把这当回事,“有好日子你就过吧,迟早的事。他们现在也就是拖着……换成是你,起早贪黑忙活着攒了一辈子的家业突然被一个半路蹦出来的外人拿了,你也不乐意。不过这老头子一个绝户,他再是不乐意也没的他选,还不兴人家别扭闹个几天脾气吗?”
“你懂个屁!”杨怀真私下对她可不像儿子对老娘,更像是两个陌生的泼皮互相挤兑,“他不给我上族谱,万一哪天老头子两腿一蹬,我这两天在外面打听了,他的那些女儿女婿们也有好几个做官的,他们能不回来争产业?没个正经的名分,到时候怕是咱们什么也捞不着。”
杭氏啃肘子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终于收敛了几分心满意足的喜色。
可是左思右想,她依旧不以为然,又继续吃的满嘴流油:“自古以来家业都是传男丁的,我们现在进了他家的门里,那天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现在这家的家主是个大官,我们不好跟他横,回头要真到了争产业那天,你跟他家那些赔钱货还有啥好怕的?就是说破了大天,这些也都是咱们的。”
不过,她再没见识也知道上族谱的重要性。
否则这个身份就没有保障。
“这两天我再找蒋氏磨一磨看看。”杭氏道,“这女人在府里虽是做不得主,可多少还能说上话,好歹搭上线先见到了那老太太再说。一只脚进棺材的人了,也是造孽,临死都抱不上孙子。现在现成的给她个大孙子养老送终,他们还拿乔什么?”
也不是她自己不想更进一步,主要是在人家地盘上,怎么都要受人拿捏。
总之是双方人马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杨府之内倒是一切太平,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过着日子。
祁欢一直注意听着动静消息,想等着看宁氏准备出什么奇招叫那母子二人作茧自缚……
结果,后面才隔了没几天,这日入夜之后卫风却匆忙赶过来一趟,禀报:“大小姐,刚得到的消息,杨成廉那边……他夫人突发意外,孩子很难保住,怕是得小产了。”
蒋氏有孕的消息,她也就是在两天前才告知的杨府上下知道。
因为这是他们一家的家务事,蒋氏选择什么时候公开,以何种方式公开,都跟祁欢没关系,祁欢听了消息也便罢了。
但是这中间只隔两天,蒋氏孩子就没了……
祁欢心上下意识揪紧了一下。
星罗见她不语,就兀自忖道:“是……跟住在他们府上那两个无赖有关?”
那两个人,哪有什么城府和手段,做了这种事,当场就露馅了。
虽然这会儿蒋氏还在被大夫救治,身体状况都还没稳定下来,可卫风得到的第一手消息也已经有了结论:“说是吃了杭氏经手的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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