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的第一反应是侧目先去瞧了眼顾瞻。
顾瞻比她还先瞥见示威一样站在长宁侯府马车旁边的秦颂,原是眼神微冷,且在不快,却又生生被她这下意识的一个举动取悦了。
他步子缓了一下,是个让祁欢先走的意思。
祁欢的确不曾想到秦颂会一直等在宫门外。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若无其事的开口:“小侯爷怎么还在这?”
秦颂的目光盯着的一直是顾瞻,眸色是毫不掩饰的冷厉阴沉,杀气腾腾。
顾瞻的那个随从小厮负责照顾他日常起居,这次剿匪也是跟着去的,之前祁欢进宫匆忙,没太注意这宫门附近的环境,原来他那小厮一直都是等在宫外的。
见他出来,此刻便是牵了马,小跑过来:“世子爷。”
接了他手中拎着的甲胄,扔到马背上。
顾瞻则是神色如常,一副态度随和,不温不火的模样,也仿佛挑衅一般的回瞪着秦颂。
祁欢是生怕他俩新仇旧恨,这就当场撸袖子打起来。
可是她的身份立场尴尬,也不能劝,只能全程假装没事人。
她单独面对顾瞻的时候不尴尬,不就是个亲亲抱抱挤被窝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抹不开面的。
以前私下和秦颂叫板的时候,也不怕他,毕竟他秦小侯爷哪根葱,管不着她的私事。
可是现在……
却恍惚错落时空再相逢的一个大型捉奸现场……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祁欢这会儿着实有点心理压力,几乎吃不消,只能尽量给个好态度:“小侯爷……”
“你不是进宫领赏来的吗?”秦颂终于结束了和顾瞻之间“含情脉脉”的对视,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挤兑起来。
他话中意有所指。
祁欢拿眼角的余光又瞄了眼顾瞻,心道……
我这怎么就不算领赏了?我要说皇后娘娘把她亲弟弟赏给我了算了算?
当然,开玩笑也分场合,这话是不能说的。
进宫一趟,祁欢早也忘了领赏那一茬儿,这会儿就只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含糊其辞:“这天阴成这样,今日怕是少不得要下场雨,我先回府了。”
她绕开秦颂,也管不上这俩人随后要不要掐架了,只想眼不见为净。
可是——
秦小侯爷阴魂不散,居然也直接举步跟了上来。
并且——
还自来熟的就要上她的马车。
祁欢大惊失色,连忙横臂拦了他一下:“你干嘛?这是我家的马车。”
说话间,目光四下一寻……
却发现秦颂的车马和随从,包括简星海在内,却是全不见了。
她再后知后觉的往自家车马附近找了一圈,就更懵了。
于是问老井:“星罗呢?”
老井刚要说话,却是秦颂抢白:“祁大小姐忙得很,一面进宫领赏,一面你不是还不忘支使本侯替你去办事。事不宜迟,省得夜长梦多,这事儿也不必等到入夜,我差简星海带人去了,如果顺利的话,此刻应该差不多已经得手。”
他说着,便已经登上了祁欢的车驾。
这时还不忘冷冷的又瞅了一眼不远处的顾瞻:“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先把正事儿给办了。”
早上祁正钰出的幺蛾子,祁欢笃定了必定还有内情。
杨氏那里虽然有可靠的人手可以给她用,但是有些龌龊,在她甄别出确切信息之前,并不想随便让杨氏知道。
杨氏的身体不好,她是想尽量叫对方少受刺激。
想想这事儿里头,秦颂也是最直观的受害者,他该出一份力……
所以,进宫之前她就理直气壮的让星罗传话给他,叫他出人出力,帮忙走一遭。
只是照着祁欢的想法——
月黑杀人夜,怎么都该熬到晚上去再动手。
现在既然秦小侯爷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她自然也无异议。
“那好。”祁欢当场应承下来,拎着裙角才要上马车,突然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就面色歉然的回头:“我还有点事,先……”
话音未落——
顾瞻那小厮也不甘示弱,整理好主子的甲胄,眼珠一转,当即翻身上马,一声不吭赶着两匹马撒丫子狂奔而走。
连句话都没留,就单是把他那尊贵的主子扔大街上了。
祁欢:……
顾瞻对他那小厮的所作所为,仿佛浑然无所察。
他举步走到祁欢面前站定,然后顺理成章道:“你送我一趟吧。”
话,是和祁欢说的。
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和秦颂针锋相对的对在一起。
秦颂约莫是没料到顾家主仆俩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玩赖,可那小厮跑都跑了……
他人已经前先一步坐在了马车里。
见状,便是冷嗤一声,不等祁欢说话就立刻拒绝:“我们还有事,不方便。”
顾瞻:“我不耽误你们,你们可以先办正事儿。”
说白了,就是不仅要蹭马车,还要全程监视呗!
他说着,视线也终于移到祁欢脸上,认真询问:“忙完了再送我就行。”
祁欢:……
祖宗!你俩还不如当场打一架,或者直接弄死我算了!
顾世子的态度礼貌又恳切,十分的……
不好拒绝。
祁欢能够鲜明的感受到自己身后秦小侯爷钉子似的钉在她后脑勺上的两道视线……
权衡之下——
应该是顾世子比较善解人意,好说话。
“那个……”刚要婉拒一下,顾世子却果然特别善解人意的提醒她,“祁小公子还在我那,稍后忙完了,你要不顺路去看看他?”
祁欢:!!!
这特喵的,他还有人质的啊!!!
秦颂事先倒是不知这一茬儿。
一来昨天事发之后,他心烦意乱,没想到祁欢的动作这么快,要和祁家切割时候的准备会做的这么迅速全面的,二来就算后来他派了简星海去盯着打听祁家门里的动静……
当时她家里人仰马翻的,一群大人就闹得不可开交,这种场合之下,任凭是谁也不会特别去注意一个吃奶的孩子在干嘛。
却原来,不动声色之间,祁欢和顾瞻之间的牵扯与来往已经远超他想象!
秦颂的视线,不由的更加冷厉三分。
祁欢知道他俩这是仇人见面,却拿她当炮灰在较劲。
这个极限拉扯,她彻底忍无可忍,直接摆烂,招招手道:“走了走了!”
爱咋咋地吧!
拎着裙子上马车。
顾瞻从旁伸出一只手来扶她。
本来没多大点儿事,那垫脚凳的台阶本就有点陡,加上她今日为了进宫,穿的裙子裙摆宽且长,确实也不很方便……
有人来扶,祁欢也没多想,下意识已经伸手出去。
千钧一发,秦颂一道冷厉的视线刷的扫过来。
祁欢对危险的感知力敏锐,心里一个哆嗦……
顾瞻的反应却是要快上她太多,没等她缩回手去,就五指骤然一捉,捏住她指尖,另只手又顺手托了一下后腰,稳稳地将她扶上了车去。
祁欢不用特意抬眸去看都能想象得到——
秦小侯爷现在看他俩的眼神一定妥妥是在看奸夫淫妇!
她倒是不脸红,就是闹心,索性耷拉着脑袋装死。
马车最里面的那张小榻已经被秦颂先入为主的给占了,祁欢怕他一个忍不住掐死自己,也不敢离他太近又,因着顾瞻也要上车,得要给他腾地方,她就尽量贴着小桌一边,捡了个缝隙把自己塞在那了。
顾瞻随后上车。
他倒是克制守礼的,直接整理了一下袍子,一腿伸直,一腿弯曲,坐在门边的位置,把车门给挡了。
秦颂斜倚在小榻上,表情又冷又嫌弃的盯着顾瞻。
确切的说——
是盯着顾瞻方才碰过祁欢的那两只手。
此时此刻,他其实有一万句难听挤兑人的话,可以当场挖苦的顾瞻与祁欢二人无地自容……
可是,他却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说。
顾瞻没理他。
他也在看自己那手。
两只手轮流着,反反复复,饶有兴致的看……
就像是能从他那手指缝里长出花儿来似的。
好吧,祁欢承认他那双手确实生得很好看,指骨修长匀称,即使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长了很厚的茧子,也依旧不影响这得天独厚的美感。
当然,当着秦小侯爷的面,她只是偷瞄了一眼,没敢多看。
马车里的气氛,在两个男人诡异的对峙当中,变得死寂非常,只听见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响有节奏的往耳朵里钻。
祁欢这马车,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宽敞。
因着他俩各自划分领地,占据一方,又兼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确实占地方,祁欢一下子都觉得这车上变得拥挤起来。
她半蹲半坐在夹缝里,特别有种冲动想跳到桌子上一枝独秀的也蹲出一片领地来,假装自己和他俩不在同一时空。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祁欢怨念的一直低着头,最后还是脾气比较好的顾世子良心发现,突然问她:“你早饭是不是没吃?”
从昨晚的晚宴散后,祁家门里就一刻也没消停。
顾瞻虽然不曾参与其中,但是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她是顾不上吃饭休息的。
想想也是懊恼,方才在宫里应该给她弄点吃食垫一垫的。
祁欢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关心秦小侯爷……
刚要说不饿,秦小侯爷已经冷冷的反问:“要不现在先放祁大小姐下去用个饭?”
祁欢憋了半路,此时终于忍无可忍,悠悠的抬起头来,试着跟这俩祖宗商量:“我倒是可以回避一下给二位腾地方,可这是我家的马车,你们要打能不能移步下去打,别把我马车拆了?费点银子没什么,主要是重新打造一辆需要很长时间的。”
祁欢是个能屈能伸,个别时候脸皮都能厚的出奇的“大家闺秀”,这一点上,秦颂与顾瞻是有共识的。
可是——
她居然认为他们两个会幼稚的公然打一架?
真当是小孩子扮家家酒了?
秦颂冷嗤一声,突然就没了脾气,冷着脸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顾瞻也勾着唇角笑了下,没说话。
调停矛盾不成……
祁欢识趣的重新闭上嘴,继续蹲在她的夹缝里。
因着祁欢怕他俩打架拆马车,秦颂后面便收敛许多,不再拿眼神放刀子,死盯顾瞻不放。
他身上软筋散的药效依旧没有全散,乏得很,索性便闭上眼小憩片刻,养着精神。
顾瞻是不想让祁欢为难,视线一直落在别处,只偶尔会偷看她一眼。
马车一路回到长宁侯府,走的是后巷。
彼时,侯府那后门外头,秦颂的车马都停在那。
旁边只留了一人戒备看守,其他跟车的人却是不见踪影。
老井将马车赶进巷子,停在秦家的马车后面。
假寐中的秦颂忽的睁开眼。
顾瞻转头朝祁欢看过去。
祁欢则是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窗子,掀开窗帘探头往外看。
老井原是不明所以,不知家门口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且在混乱迷茫之时,就听门内有人卸了门栓,然后星罗探头探脑的出门观望。
见到祁欢回来,小丫头脸上原是紧张兮兮的表情瞬间被轻松取代,直接打开门跑出来,转身招呼身后的人:“快。”
她朝祁欢跑过来。
那门里,简星海带着秦颂的几个护卫,清一色都穿着祁家下人的衣裳。
几人合力将一个蠕动的大麻袋抬了出来,塞进了秦家那辆马车上。
祁欢递了个眼色过去:“走!”
麻袋里的人不老实,一直在试图挣扎,保险起见简星海指了两个护卫上车去按住了他。
没见到秦颂,他不放心,还是特意走到祁欢这边问了句:“大小姐,我们侯爷呢?”
行吧,秦家的人,她确实支使不了。
祁欢侧身让了让,掀着窗帘给他看。
秦颂靠在榻上,懒洋洋的没动,给简星海递了个眼色:“跟着走吧。”
简星海这才踏实,转身回去驾车。
摸进祁家来绑个人,用不了太大阵仗,人太多了还容易暴露目标,所以从皇宫回来的路上,简星海已经打发了大部分的人先行回府,只留了几个最得力的跟着。
星罗绕到自家马车前面,想上车来找祁欢。
一把拉开车门,就瞧见顾世子横在面前的一双大长腿。
星罗吓一跳,干吞了口口水,再往车厢里细看——
就见她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这会儿正可怜巴巴的缩成团蹲在角落里,车厢里横七竖八,都是秦小侯爷和顾世子的大长腿。
小姑娘何时见过这等阵仗,一张小脸儿刷的一下,通红。
祁欢倒是过了随随便便就脸红的年纪,她只是觉得苦逼尴尬,咧嘴一笑:“走吧,去永嘉坊。”
星罗回过神来,做贼似的赶紧又把车门合上,心里默念我什么也没看见,跟着老井坐在了车辕上。
天色阴沉沉的,仿佛这雨水随时都有可能浇下来。
今日街上摆摊叫卖的人全都没有出摊,就连路人也少得出奇。
一行人,两辆马车,还是尽量挑着人少的街巷穿梭,去到永嘉坊的杨府。
杨青云最近很忙,虽然还未正式走马上任,但他交友广阔,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有应酬,所有能搭上边的同榜进士,谁家设宴请他他都去。
今日他又出门赴宴,人不在。
但杨氏母女来他这里也与回自家无异,瞧着是祁欢带了人来,门房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开门掩护他们进去。
简星海带人将那麻袋里的人也扛下来,一行人就近借用了前院一间闲置的空屋。
祁欢没让杨家的人插手,到地方就将他们遣退。
顾瞻不晓得她这究竟是弄的什么玄虚,路上因为秦颂在场,他也没好打听,此时便站在祁欢身侧,拧眉戒备的看着。
简星海解开麻袋,里面的人挣扎露出面孔。
面色狰狞而恼恨,却是——
祁正钰的那个亲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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