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按照老板的吩咐,做着老板交代的事,但涛儿自己却动了心思。
无论如何,自己都一定要认识大师傅,跟着他才有出息!这是涛儿的第一直觉。
状元宴定在一月后,但鼎食楼上下已然忙碌起来,伙计们跑进跑出,人员流动频繁,消息更是层出不穷,七位掌厨师傅也是各个摩拳擦掌,要将自己的功夫悉数施展出来。
各个行业之间,都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几位掌勺师傅自然也不例外,他们虽问难望大师傅项背,但彼此间切磋起来,那是能尝试一下的。
涛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思也活络起来,他一面旁观着几位师傅,一面心里也在琢磨自己的菜式。
这天回到米记卤肉铺里,涛儿做了几道菜给米老板吃,米老板尝过,不禁惊喜地赞叹:“不错,真是不错,小兄弟,你如今的手艺,要胜任掌勺,已然绰绰有余,有没有考虑,找个机会表现一下?”
涛儿沉吟,对于自己的手艺,他当然信得过,可是再细想鼎食楼中的情形,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怎么?怀疑你自己?”
“不。”涛儿面露微笑,“我是不想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嗯。”
“你这个想法,不错,”米老板挟起一筷菜,放进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倘若是在一般的省城,凭你的厨艺,自然早已一鸣惊人,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是何处?京都,京都,这里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各有一身本领。”
“我知道。”涛儿眼里闪过几许兴奋的光,“所以也很庆幸,自己来对了地方,增长了见识,改变了过去的很多事,但我自忖,可以与排名最后的三位师傅一决高下。”
“那能一鸣惊人吗?”米老板不客气地道,“最多也只是个一流厨师。”
“难道,”涛儿的心紧缩成一团,“要达到大师傅那样的水准?”
“不是达到,是超过,超过你明白吗?”
“超过?”涛儿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你自问没有这个可能?”
“我……”
“如果,一个鼎食楼的大师傅,就把你给吓住,那说起神厨,你会不会发昏?”
“神厨?”涛儿这次是真晕了,厨神已经很吓人,神厨是什么?
“你啊,”米老板微微摇头,“还是有太多事,根本看不透,自己回去,好好地悟过几年,才说吧。”
“米老板,”涛儿站起身来,屈膝跪倒于地,朝着米老板重重叩头,“老板教我。”
“快起来。”米老板将他扶起,“我这也是看你勤奋,上进,从来没有骄矜之心,故此教导于你,须知这世上任何一行,想要达到极致,都是非常困难的,往往最易之事,却最难,最难之事,也最易,你懂吗?”
“是。”
“今晚你回去,好好地想想,此生想要达到一个怎样的境界,想做出什么样的菜来,更重要的是,你的菜,为什么会与其他人不同,如何有自己的特色,如何,在这世上立稳脚跟!”
“是!”
听了米老板的话,涛儿心中大悟,回到房里,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上床陷入沉思——米老板说得不错,自己想创立一个怎样的,他人无法替代的菜系呢?
自己出身贫赛,而世上大多数人也出身贫寒,倘若他的菜好吃又实惠,而且取材都是平常普通之物,自然很容易得到世上大多数人的认可。
涛儿兴奋起来,脑海里闪过许多的食材,米、面、肉、笋、豆腐,若是从前,他会对这些食材不屑一顾,可是现在,他很清楚,所有的食材其实都有他们独特的价值,只要烹调得当,便是绝顶的美味,涛儿不免兴奋起来,跳下床走进厨房里,他找了个锅,盛了半锅水,放在灶上慢慢烧着,然后毫无意识地把一些生的菜蔬加进锅里,又放进两盘子肉片,用筷子慢慢地搅动着。
很多年后,涛儿想起那个神奇的夜晚,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就像身在梦魇里一般,于无意之中,创造了一个奇迹。
月光从门外洒进来,照在全神贯注的涛儿身上,直到锅里滚热的蒸汽烫伤了手,他才蓦然回过神来,呀地叫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看锅里的菜。
这么香……味道吃起来,一定非常不错。
涛儿拿了一只碗,自己挟了几筷菜,送到唇边慢慢地品尝着,不错,确实不错。
美味极了!
真是人世间少见的美味!
如果,涛儿心内一动,再加些调料,他立即依照自己的想法做起来,这样新鲜的尝试,让他感到无比的开怀。
这是一种与此样公式化做菜全然不同的体验,因为他走南闯北,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菜,而且这菜,涛儿双眼扫过桌案,心内已然是大亮!
那一瞬间他知道,一个伟大的菜系,将从这个世界上诞生,这个菜系,用具简便,取材简便,可在家做,可于野地里操作,可以一个人吃,可以数人吃,可以百人吃千人吃,可以酸可以辣可以甜可以香,可以烹熊掌也可以煮野菜!
兴奋至极的涛儿熄了火,呆呆地看着锅子。
没有想到,自己千思万想,始终琢磨不透的难题,居然在如此无意之间,便悉数破开了。
他的生命,从此将与众不同。
而他的名字,不久之后更是将传遍天下。
转过头来的瞬间,涛儿看了一眼夜空中那圆圆的月亮,月亮和从前并无不同,但他却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涛儿仍然勤勤恳恳地洗碗,一有空功夫便立即琢磨他发明的菜——叫什么呢?锅菜?炖菜?汤菜?涮锅?
好像都不妥贴。
“大师傅来了!”
这天,他正蹲在一个旮旯里发着呆,大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喊,立即,所有人全扔了手上家伙,齐刷刷跑了出去,只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外,车帘掀起处,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那就是大师傅?”
“是啊,听说就是大师傅。”
“他的模样——”众人议论纷纷,大师傅目不斜视,从众人间穿过,直登上三楼。
直到他影子都没了,众人这才收回视线,各自回归原位。
涛儿一颗心却怎么都定不下来,这天他洗碗洗得有些不专心,一洗完碗便溜到前堂,朝楼上张望。
“你看什么呢?”一个伙计凑过来,撞撞他的胳膊。
“看到大师傅了吗?”
“你说大师傅啊,在楼上呢。”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伙计端着个茶盘走过来,上面放着四杯香菜,涛儿心内一动,伸出手去:“给我吧。”
伙计很狐疑地看他一眼。
“我,”涛儿的神情很诚挚,“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大师傅。”
“好吧。”伙计把茶盘给他,涛儿托着茶盘,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上了楼,屏声静气立在竹帘外。
“此次状元宴,非同小可,图戈师傅的客人,却只有六位,就是三位主考官,和状元、榜眼,探花,不知道图戈师傅心中可有数算?”
“明白。”大师傅用僵硬的语气道。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这是两千两银子,大师傅请收下。”
“多谢司徒老板。”
“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待到里面的谈话告一段落,涛儿才轻轻地咳嗽一声:“茶来了。”
“进来。”
听到司徒老板那威严的声音,涛儿方才迈进门内,头埋得低低的,一径走到桌前,非常仔细地将茶盏搁在在座的四位客人身上,眼角余光飞速扫了一圈。
司徒老板,一位官员,图戈大师傅,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却面生得很。
何涛不敢造次,送完茶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
“辛卫先生,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此次状元宴,关系我鼎食楼未来三年,甚至十余年声名,一定不能疏忽。”
“晚辈知道。”
“除了大师傅之外,三楼四十五名进士,也是来自全国各省的风云人物,眼下虽未进前三,但未来如何,却难方讲,故此,三楼六桌酒席,二楼十八桌酒席,均也得做出本楼的特色来,另外,此次状元大宴,只怕会轰动半个京城,定然有同行、官场、商场,各道人士汇集于此,探听消息,倘或对我酒楼的酒菜有半点非议处,影响颇大,故此本次状元宴,宁可多花了功夫,甚至赔本经营,也得给我做出气势来!”
“是,前辈。”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便让大厨房里开始出菜谱,十天后出样菜,我们在此品尝,二十天后再出一次样菜,宴前一晚最后出样菜,品尝三次,确定无误,就可以报与礼部备案了。”
涛儿在一旁听了,暗暗咂舌,他实在没有想过,这次状元之宴,竟然得鼎食楼老板如此重视。
“嗯。”四个人一齐点头,“就是这般。”
“左大人,我送您。”司徒老板站起身来,先将那名官员送出去,桌边剩下白发老者,和大师傅图戈。
“大师傅,”老者捋捋胡子,“来中原多少年了?”
“十六年了。”
“大师傅的手艺,已登造化之境,难道就没有想过,收一徒弟傍身么?”
“我倒也想收,只是如今的孩子,一个个心浮气躁,眼高于顶,却半点没有务实之风,如何能成得大器?”
“话也不能这样说,或许那贫寒人家之中,能得一英才。”
“非也。”大师傅摇头,“贫寒人家出身的孩子,虽然勤奋踏实,却缺少见识,但凡遇上什么事,便惊慌失措,应对不来,更缺少一种凌驾于万万人之上的志向,我也算观尽天下,这些孩子,若为一斋一楼的掌厨,尚还罢了,倘若想成为一代宗师,只怕,千万人中难觅一个。”
“那是大师傅眼光太高了。”
“我自负一生绝学,断不肯亲授于人,倘若不能过我之眼,宁可带进坟墓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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