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婢当家:公子,别惹我
206八位名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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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涛儿从中午一直洗到晚上,总算把所有的碗盘都洗干净了,他直起腰,捶捶酸痛的后背,走到一位掌灶师傅身旁,神情谦恭地道:“师傅,不知是否可以到处走走,看看?”

“当然可以,随便看。”

涛儿一听,可高兴了,先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见掌勺师傅们的活儿,那叫一绝,所有的灶具也收拾得妥妥贴贴,插在架子上的刀也灼灼闪亮。

涛儿又至前堂,将那大堂,和第二层也细细地瞧了瞧,鼎食楼一共有四层,底层和二层,都是给一般客人的,三层是包房,至于第四层,则很神秘,据说没有老板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上去瞧,否则会被立即解雇。

对于这个新的东家,涛儿心中十分满意,也有心想尝尝师傅们的手艺到底如何,于是从第四日开始,他洗碗的时候便多了个心眼,那就是仔细观察师傅们的动作,要是碰着有收进来的剩饭剩菜,他也会悄悄地尝一口,幸而这鼎食楼的老板向来倒是大度,从席上撤下来的菜,允许伙计们分着吃,偶尔,伙计们也会去拍某位师傅的马屁,拍得他们心花怒放了,顺手炒一个菜,让他们饱口福。

一来二去,涛儿对鼎食楼的人已经非常熟悉——鼎食楼有八位师傅,按照资历从大师傅排到八师傅,除大师傅外,其他七位师傅,涛儿也渐渐地熟了,单那位大师傅,占着名号,却从未露过面,听楼里的伙计吹嘘,这位师傅一手厨艺早登化境,普通客人他不会给面子,除非是单点他的菜,掌柜还得下帖子先去请,大师傅来或不来,还得看他的心情,倘若他心情不佳,便一口回绝,倘若他心情极妙,就会晃晃悠悠地前来,随手炒上几个菜,让众人好好地乐呵乐呵。

涛儿把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一句不说,只是每天用功钻研,粗粗评来,自己的水平与排名七八的师傅在伯仲之间,与五六师傅尚可一拼,但排名前四的师傅,他已经很难逾越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涛儿更加谦虚,决定在鼎食楼扎下根来,好好地学,他觉得,自己应该把从前在菜香斋的一切全都忘掉,从选材,配菜,刀工,火工,调料,全都得重新来过。

这天,他正站在案台前,看着一道炒青菜怔怔出神,后面忽然走来一人:“怎么?饿了?”

“盐太多。”涛儿突兀地冒出一句来。

“你说什么?”

“哦。”涛儿蓦地回神,赶紧掩过自己真实的想法,“没什么。”

说完,他赶紧转头走开,生怕露了自己的心事。

六师傅看着那个年轻男子的背影,陷入深思之中,但是很快,他便回过神来,他可从来不认为,一个洗碗工会偷学什么的。

但世上之事,往往便是这样的奇怪。

英雄向来起自微末处,因为他们肯比寻常人花更多的功夫去钻研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在旁人眼里或许全无意义,但看在他们眼里,却全然是另一码事。

深夜,酒楼里一片寂静,涛儿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白天在鼎食楼里的情景,更重要的是,他的手开始发痒。

很痒。

有多久没做菜了?

再不做菜,手艺都快废了,那砧板上的功夫,刀刃上的功夫,向来不是看出来的。

涛儿砰地一声坐起——干脆,过两天自己向掌柜请个假,去米老板家里,细细做一桌子菜,让米老板好好地品尝,他既然与鼎食楼的管事如此相熟,想必一定是鼎食的常客,如果自己做出来的菜能过他那关,就证明水平有所提高,否则,那就需要继续努力。

努力工作几天后,涛儿便向掌柜请了假,领取了二十天的工钱,管事因他勤谨,额外多给了他五十钱,于是算下来一共有四百三十钱,揣着这四百三十个钱,涛儿心中也有了底气,出鼎食楼后,在大街上买了些食材,然后直奔米记卤肉铺。

米记肉铺已经关门,涛儿踏上石阶,敲响门板,没一会儿,一个小伙计打开门扇,瞧见是他,便把他给引了进去。

“涛儿,回来啦。”

“米老板,”涛儿脸上满是笑容,“今天晚上我来陪你喝一杯,如何?”

“好!”米老板原本就是个豪爽之人,自然满口答应,“正好一试你的厨艺。

厨房里,灯火通明,涛儿腰上围着抹布,运铲如飞,很快炒好几盘菜,搁在桌上。

“蒜苔肉丝,麻婆豆腐。东坡肉,狮子头,这个是——”

“老板你猜猜。”

“猜不出来。”米老板满脸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不过我现在腥中馋虫大叫,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我啊,今晚要开杯畅饮,喝他个痛快!”

米老板说完,拿起一双竹筷,先挟了一筷蒜苔肉丝放进嘴里,细细一品,立即大叫起来:“好吃!好吃!”

涛儿立在一旁,微笑不语。

作为厨师,最快乐的事,就是自己的菜有人欣赏,有人喜欢,有人拍案叫绝。

“如此手艺,却屈居洗碗,真是难为你了。”

“哪里的话,米老板谬奖了,我自忖与大师傅他们相去甚远。”

“大师傅?”米老板放下筷子,“你是说,鼎食楼的大师傅?”

“正是。”涛儿眼里闪过丝期许,“难不成,米老板认识他?”

“这个人——”米老板沉吟,“确实不同凡响。”

涛儿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不同凡响?”

“他不是中原人,而是一个海外来客。”

“什么?”单这一条,便让涛儿吃惊不小。

“我还是两年前,远远地见过他一面,那次是淳王爷宴客,指名要他的全鹿宴,故此看到了他,”米老板双眸微眯,像是陷入了什么十分久远的回忆,“他穿一件黑色的长袍,腰间围着一圈皮囊,里全插满了厨具,从刀,勺,铲,砧,灶,整个儿一套,都在身上。”

“什么?”涛儿又是一惊,他做厨师多年,倒还真没有听见过这样的事,一个厨师,竟然将一整套厨具全都系在身上?

“此人做菜,都是现场取材,现场烹制,新鲜,而且别具一格,他用海外来的一种油脂为燃料,小锅小灶,可以煎,煮,炖,炸,炒,可惜那次的全鹿宴,我没有资格品尝,只在撒宴时偷尝了一块,”米老板说着,无限神往,“虽然已经没有新鲜时的味道,但仍旧是,奥妙无穷,奥妙无穷啊。”

涛儿无限神往,如此传奇的一个人,如此传奇的厨艺,如此骇人听闻的绝技,怎能不让人心向往之?

“那样的人,四海之内,也难寻难觅,故此,鼎食楼的司徒大老板以年薪一万两黄金礼聘之,据说他住在城西一座宽敞的院子里,甚少接受外客的拜访。”

“他……”涛儿怔然,忽地冒出一句,“想来,他已然成神了。”

“成神?”米老板回过味来,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话,说得果然有趣,可不是成神了吗?”

“我要有他那样的绝技——”涛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米老板沉默,人世间很多事,往往都是意想不到的。

“或许,你可以试试。”

“试试?”

“对,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你也开创出自己的独门秘笈,那个时候,四方八面的人,都会来朝拜你。”

涛儿怦然心动。

他忽然有很多肺腑之言,想对米老板说。

“一个月前,我因旅居胡同,行李被烧,故此想打退堂鼓,却没有想到,会遇到米掌柜您,而您,又会给我这么多的启发,啊,”涛儿不由无比深情地感慨了一句,“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做自己真正所爱之事,能爱自己真正所爱之人,我何涛今生今世两样俱全,妙哉,妙哉。”

“哈哈哈哈,小兄弟年纪虽小,说话却极有趣。”米老板端起酒盏来,“咱们痛饮一杯。”

当下,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一边谈天,一边讲地,不知不觉间,已是夜深时分,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直到躺上床,涛儿才发现,自己有一事忘记了,他不由重重地一拍脑门,居然忘记了问,那鼎食楼大师傅姓甚名谁,倘若哪天有机缘见着,向他讨教一二,岂不好吗?

次日清晨,涛儿起来,心里仍然惦记着这事,走出自己的屋子,想找米师傅细问,谁知出门一看,门前买肉的人排成长队,涛儿无可奈何,只得出了米记卤肉铺,回到鼎食楼。

他走进厨房时,却发现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伙计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正在商议什么。

“喂,怎么回事?”他信步走到一个伙计身边,压低声音道。

“今天,”那个伙计兴奋得直抖,“宫里派了人来。”

“宫里?”涛儿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他赶紧打住,仔细听。

“宫里派了人来,说是要咱们鼎食楼准备状元宴,到时,今科所有进士,以及三位主考官,都会来鼎食楼。”

天!这还真是一件大事,特别大的事!

“状元宴,这在咱们鼎食楼,是第三回了吧?”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然听见一声咳嗽,众人的身子顿时挺得笔直,偌大的厨房一片静默。

“管事呢?”

大厨房的管事立即走到近前,毕恭毕敬。

“从今日起,把整个大厨房彻底进行清扫,每个旮旯角都不许错过,今日下午会有裁缝前来,给你们量尺寸——掌厨、掌勺、二厨、小工、洗碗工,全都分开,清明,不许逾位,记住没有?”

“是。”

“俞管事,这里所有的人,我都交给你,所有的事,也都交给你。”

“是。”

待老板转身离去,众人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司徒老板的话,可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自即日起,整个大厨房进入高级备战阶段,每一俱都必须恪守自己的本职,倘若出了纰漏,那不单是赔银子的问题,更是砸了整个鼎食楼的招牌!”

“是!”

因为状元宴,司徒老板一声令下,整个鼎食楼从上到下全都忙碌起来。

这天,趁着洗碗的功夫,涛儿悄悄地同一个小工打听道:“这一次,大师傅会来吗?”

小工摇头。

涛儿看他一脸茫然,知道自己是问道于盲,鼎食楼虽然是京城中一等一的食府,却不等于其中每个人都会兢兢业业,像一般来这里的洗碗工,不过是想要那每日二十个钱而已,哪里会对什么做菜,什么掌勺师傅感兴趣。

涛儿迟疑了一会儿,脑海里飞速闪着念头,目光最后落在六师傅身上。

不过,他不敢造次,先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又看六师傅已经在休息,故此方磨磨蹭蹭地靠过去。

“六师傅,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嗯?”六师傅靠在竹榻上,手里拿了两个核桃,搓得哗哗直响。

“这次状元宴,大师傅他,会来吗?”

“小子!”六师傅忽然睁眼,拿旱烟杆子敲了敲他的头,涛儿不由吓了一大跳,他自小虽然流落在外,但被人敲打的次数却极少。

“做你该做的事,其它少问!”

涛儿一瞬怔住,他想过很多次,却没有料到,六师傅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心中很是不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转头怏怏地离开。

六师傅仍然坐在原处,不紧不慢地抽着烟,两眼却如灼火真金一般,狠盯着涛儿的后背。

这伢子,好沉重的心思!

涛儿确实在生着闷气,而且他觉得,六师傅的反应很奇怪,似乎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左思右想,涛儿还是琢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是,他并没有因六师傅的责怪,就放下心头的执念,反而越来越想见识一下那位海外大师傅的真容,倘若他可以收自己为徒……涛儿整个迷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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