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儿。”
“嗯。”
“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吗?”
“去另一个地方?”涛儿微觉意外,“姐打算去哪里?”
“我也没有想好。”枣花靠在床栏上,开始回忆前世种种——有一条她倒是很清楚,凭她的本事,走到哪个城市,都可以再度落地生根。
“姐。”涛儿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这还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枣花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你不喜欢这里了?”
“不是不喜欢,只是,总觉得有些人情,比较麻烦。”
“那倒也是。”涛儿点头,回想起昔时种种,都是十分不愉快的记忆,倘若能够全部删除,自然再好不过。
“我愿意跟姐走,姐去哪儿,涛儿便去哪里,我们在这世间相依为命。”
枣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选择相信。
就算她无法对涛儿动感情,但是最起码,她却相信他,很相信很相信,因为,涛儿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算没有血脉,仍然是唯一的亲人。
倘若没有亲人,活在这个世上会多么地孤单和寂寞。
“那,这件事也先别急,等我慢慢地计划着,准备好一切,就动身离开。”
“好。”
却说枣花一天天长成,出落得清秀动人,这日她正站在柜台里算帐,外头走来一个身穿长袍的男子,走到柜台边,轻声问道:“请问,你们掌柜在吗?”
枣花霍然抬头,乍乍看清这人,不由吃了一惊,低呼一声:“逢奕?”
“什么?”
“没,没什么。”枣花赶紧摆手,又多看了他几眼,“你找掌柜?”
“是。”
“请稍等。”枣花说完,叫过来一名伙计,让他领着客人走到一边奉茶,自己转头上了二楼,却见掌柜正站在博古架前,欣赏摆在上面的玉件,枣花便屏住呼吸,直到掌柜回过头来,她才提步走进,先向掌柜蹲了个万福,“楼下来了位客人,指名要见您。”
“是吗?”掌柜微愣,随即点点头,移步出了屋子,至大厅一看,果见窗边坐着个男人,正安静地喝着茶。
“谭哥儿,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掌柜眼中满是惊喜,几步近前,有些急切地道。
“表叔。”青年男子站起身,先向掌柜行了个礼。
“不必,不必。”掌柜摆摆手,拉着他坐下,“你不是去波米国了吗,怎么这会儿功夫回来了?”
“因家中有事,故此赶回。”
“哦。”掌柜点头,“是何事?”
谭哥儿迟疑了一下,方道:“亲事。”
“亲事?”掌柜微愣,然后捋着下巴的胡须,“这可是件大事,说定了谁家姑娘?”
谭哥儿却闭上嘴,默然不语。
掌柜细瞅他半晌:“怎么?看你这模样,像是对女家不满意?”
谭哥儿没言语。
“真的不满意?”
“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置喙的余地。”
掌柜只好不说什么了。
“这是喜帖,请表叔到时务必亲至。”
“好。”掌柜点头,收下喜帖,热情招呼道,“既来了,不妨在此处住上几日,如何?”
“也好。”谭哥儿似有满怀心事,倒也答应下来,掌柜立即让伙计替他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偏房,谭哥儿便住了进去。
枣花素来不是多事之人,倒也没把这岔放在心上,仍然埋头做自己的活。
眼瞅着到了晚间,最后一名伙计离开,枣花理清了帐,把一就事物都收进柜台里,正要离去,那谭哥儿忽然从偏房里走出来,到得她面前:“姑娘,可以给小生一壶酒么?”
枣花点点头,弯腰拿起一壶酒,递给谭哥儿,课哥儿谢过,又要了一碟子茴香豆,自托着寻了张桌儿,慢慢地喝起来。
枣花最后一遍擦干净桌子,方出了柜台,走到桌前,向课哥儿轻轻一福:“敢问公子,今夜会在这里么?”
“嗯。”谭哥儿点头,“姑娘只管自便。”
“劳烦谭哥儿看店。”枣花说完,移步出了酒楼,沿着夜色弥漫的街道,回到自己家院中。
涛儿正倚门望候,看见她赶紧迎上前来,接她进屋,又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姐,快洗洗。”
枣花接过他手里的干净毛巾,擦了把脸,又拿过瓷盅子漱了漱口,转头见桌面上已经摆好饭菜,脸上不禁流露出几许赞叹之意:“涛儿如今也懂持家之道了。”
“那是当然,”涛儿一边给她盛汤一边道,“若是算帐做买卖,涛儿或许不如姐,可若说这打理家中杂务,姐姐却不一定比涛儿细致。”
枣花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可我听这话,怎么倒像是个女孩子说的?”
“女孩子有什么不好?家里大事有姐姐作主,涛儿便只管这些,不就好了?”
“成。”枣花点头,端起碗,又挟起一筷子菜,放进口中细嚼慢咽,果觉十分地甘美,细想到这里后,涛儿诸事细致,确实比她一个人要强些。
涛儿看着她,心里只是高兴,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姐,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想搬去另一个地方吗?”
“嗯。”枣花点头。
“我就想啊,干脆,咱们俩买一进清雅的院子,岂不妥当?”
“清雅的院子?”枣花不由住了筷,脑海里浮出昔时那座小院的模样——枣树,木桌,茶炉子,她喜欢吃的干果,躺在榻上的逢奕。
“姐?”见她出神,涛儿不禁喊了一声。
“嗯?”枣花惊愣地回头。
“姐,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我刚刚在想——你的话说得很是,我就想那样的一进小院子,里面最好有一棵树,树下有一张石头桌子,桌子上可以放个棋盘,放个茶炉子,我和你呢,围坐在桌边,慢慢地说着话,好不好?”
“好!”涛忍不住叫起来,“姐姐想的,和涛儿想到一块儿去了。”
“真的?”枣花脸上浮起多时未见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嫌闷呢。”
“怎么会?”涛儿细瞅着她,“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涛儿做什么都愿意。”
“真的?”
“真的,骗人是小狗!”
“好。”枣花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涛儿有非同常人的心志,想去考功名做元帅什么的,那她还真是应付不来,或许这一世,换个活法也好,清清静静安稳一生,不求有什么大的富贵,只要和自己的亲人安静在一起。
姐弟俩说着话,全然忘记了一切。
吃过饭,涛儿收拾碗筷,枣花出了屋子,在空院坝里来回走了两圈,觉得消了食,方才回到屋子里,脱衣躺下。
厨房里,涛儿欢快地哼着歌,他实在是太开心了,从很早以前开始,他最快活的事,便是跟姐在一起,平平淡淡,但是温温暖暖地渡过一生。
没有风,没有雨,也不求有多么的富贵,一切都是那样地顺其自然,是一种多么美妙的状态啊。
枣花坐在妆镜前,用湿巾细细地拭着脸颊,她也很开心。
因为心情好,第二日枣花走进酒楼时,整个人显得异常轻快而明亮,正在桌边吃早点的谭哥儿不由一怔,旋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看到枣花的第一眼起,就感觉这个女子很特别,十分地特别,她身上似乎没有俗常女子的花里胡哨,而是显得淡定从容。
“枣花姑娘,早。”
当枣花从他身边掠过时,谭哥儿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早。”枣花淡然地点点头,然后飘进柜台里,埋头开始理账,谭哥儿就那样痴痴地瞧着她,不知不觉间入了神,放下杯子走到她跟前,却只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安排妥当一日事宜,枣花抬头,冷不防撞进谭哥儿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不由一怔:“谭公子?”
“没,没事。”谭哥儿脸上浮起几许红霞,旋即转开头去。
“谭公子是需要什么吗?”
谭哥儿正要回答,却听后面传来“吭吭”两声咳,谭哥儿未免心虚,赶紧走开了。
枣花定睛看时,却是涛儿手拿一根葱,正倚在门边,拿眼瞅着她。
因为大堂里还有别的客人在,枣花也不好怎样,便低下头去,倦作整理柜台上的事物,直到确定涛儿已经离开,她方才再次抬起头来。
晚间,枣花回到家里,推门却见到处静悄悄的,浑不似往日那般。
“涛儿?”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却无人回答。
枣花摸索着走到桌边,拿起烛台和火石,点燃烛火同,却见涛儿坐在床上,手撑在两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窗户。
“涛儿。”枣花放下烛台,走到他身边坐下,抬手摸摸他的脸颊,“你这是怎么了?”
涛儿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怎么了?”枣花将语音放得极轻极柔。
“那个姓谭的,不是好东西。”
“他怎么不是好东西了?”枣花觉得他的话,非常可笑。
涛儿转过头来,拿眼死瞪着她:“你是装糊涂呢,还是跟他勾搭上了”
“涛儿?”
枣花不由加重语气:“你怎么说话呢?”
“难道不是?你看他长得斯文俊秀,一表人材,动了心思,对不对?”
枣花啼笑皆非:“你才多大点,成天心里想的,便是这些个?”
“倘若是别人,我自然不想,可是你,你不是答应了,和我一起离开——”枣花不待他把话说完,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些,你怕别人听不到啊。”
“听到又值什么?”涛儿却不理会,一把紧紧握住枣花的手,“姐,咱不理他们,咱走好不好?”
“我也没理他啊,不过他来要东西,我总得招呼着吧。”
“那,明天我去站柜台,总之,不许你再跟他——”
“好。”枣花无可奈何,“可你会算帐吗?”
“会……”涛儿赌气道,当然,要说算帐,他当然不及枣花十分之一,不过他怎么样,也是个男人,得为自己争一口气,要是在眼皮子底下,让自己未来的媳妇儿被人勾走,那他可是赔大了。
枣花拗不过他,只得依从,于是第二天,店里的伙计便发现,站柜台的换人了,伙计们倒也不觉得什么,只议论了几句,便各自去忙活,涛儿虽然是第一次站柜台,但因为一心想着挣表现,倒也把那帐理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一站便到天色黄昏,很有些疲累罢了。
酒楼打烊后,涛儿回到家中,枣花也像往日他伺候自己那般,细细地伺候着他,给他打洗脸水,给他盛饭盛汤挟菜,把个涛儿高兴得几乎快飞上天去。
“姐!”待放下筷子,涛儿便不禁一把将她抱住,往她脸上亲去,“咱们以后天天这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好不好?”
“什么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枣花伸指在他额上一戳,“你何时学来这些话?”
“那外面戏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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