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说,但徒儿还是想习强身健体之术,以外实肌体,内蕴元神。”
“嗯。”老道点头,自旁边的香案上,拿过一本书册,递到他手里,“这个你且拿去,日夜勤加习练,却不过有丝毫颓废,更不可为外物迷惑心智,须得每时每刻禀守意念,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努力,终会有水到渠成之时。”
“谢师傅教诲。”孙睿鸣起身,朝着老道冲冲叩了一个头,起身离去。
“呵——”打着呵欠,伸着懒腰,董小南迈出房门。
阳光真明亮,鸟儿在枝头歌唱。
她顺手拿了把竹笤帚,把落叶扫成一堆,再用竹箕乘了,送到院外去,恰好看见太安满脸愁苦地蹲在竹根下。
董小南倒了树叶,走到他身边,细声细气地道:“怎么了?”
“没钱给少爷抓药了。”
“你没去找管家吗?”
“管家?”太安抬头,颇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管家怎么会理论咱=的死活。”
“你这话,”董小南略感惊讶,“我怎么听着不明白。”
“不明白?有什么不明白?”
“想想看,二少爷再怎么不济,那也是孙家二少爷,这院子里的人怎么可以如此欺负他?”
太安嗤一声笑:“你真不明白?”
“真不明白。”
“他们都不是‘糊涂人’,晓得从二少爷这里捞不着好处,自然不肯看顾他,再则——”太安摆摆手,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你年纪小,哪里懂得这里头的门道。”
门道?看他一副老成的模样,董小南想笑,却没有笑。
“太安,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二少爷呢?”
“离开?”太安摇头,“我打小儿就跟着二少爷,二少爷虽说性子软了些,可对咱们这些下人却真心不错,从来不拿主子的款儿,再说,再说——”
他搔搔头,硬是没能描述出来。
“那咱们想想办法吧。”董小南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办法?”太安奇怪地瞅瞅她,“咱们就两个下等奴才,怎么想办法?”
“下等奴才?下等奴才也是人。”董小南翻个白眼,“太安,你长点志气好不好?”
“那你说说看,有什么法子?”
“嗯。”董小南沉吟,暗揣自己有什么拿得出的手艺,“对了,我看见后山上有竹子,有草药,或许,我们可以去砍些竹子编筐,然后再采草药去卖,这样足够给付二少爷的药费。”
“这倒是个好法子。”太安点头,也深觉可行,于是两人便忙碌起来,去后山砍了竹子编筐,然后又采草药到集市卖钱。
当他们把熬好的药汁和炖好的鸡汤送到孙睿鸣跟前时,孙睿鸣不禁吃了一惊。
想不到,他确实想不到。
原以为困境会让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弃,不曾想他们——
“太安,小南。”孙睿鸣将两人叫到跟前,“坐下来。”
太安和小南非常听话地坐了下来,瞪大双眼看着他们的主子。
孙少爷一人挟了一筷菜,放进他们碗里,语重心长地道:“从今儿个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少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从来都是一家人啊。”太安有些莫明其妙,他从小儿起跟着少爷,早从心底里把少爷当成自己的亲人。
“那么从此以后,在这大宅院里,咱们要相亲相爱,互相支持,明白吗?”
“是,少爷。”
“小南,”孙睿鸣又转头看着董小南,“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罪,如果你觉得苦……”
“少爷,小南不觉得苦。”不等孙睿鸣把话说完,董小南已经抢着道。
孙睿鸣颇觉惊讶,他确实没有想到,她的意志竟然如此坚定。
“为什么?”孙睿鸣不由得问了一句。
董小南偏偏脑袋,或许连她自己,半晌勾唇一笑:“因为小南相信少爷。”
相信……?
孙睿鸣觉得自己的下巴差点掉地上——像他这样病病歪歪,居然也能得到他们的“相信”?这也太奇怪了。
“可是——咱们眼下看起来,在这院子里,很弱,很弱,很弱……”
很弱吗?董小南觉得自己眼前有很多泡泡在飞来飞去。
少爷说他“很弱”,可少爷真地“很弱”?
深吸一口气,董小南无比坚定地道:“没关系,就算少爷‘很弱’,小南也会保护少爷,不让任何人伤害少爷!”
呃——太安瞪圆双眼看着董小南——这是她说的?他没有听错吧?
孙睿鸣也暗觉惊诧,再仔细看看董小南那张认真的小脸,好吧,既然她相信他,他亦不妨相信她,姑且看看她要如何“保护”自己。
“那,咱们先吃饭。”
三个人埋头吃饭。
等吃完饭,董小南动作迅速地收拾好碗筷,把所有的物事送进厨房里,太安跟进来,扯扯她的衣衫后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混话?”
“混话?”董小南面色一正,“我有说过混话吗?”
“难道不是,你居然,你居然敢说,自己会保护少爷?你不就一个小小的……毛丫头……”
董小南转头,盯了他一眼,太安下剩那些话,忽然缩回肚子里。
这丫头,好奇怪啊。
自己分明是看着她长大的,确实身无三两肉,也不见得比其他人多几个心眼,怎么就,怎么就敢夸这海口?
董小南却不想再解释什么,让太安误会误会,也好。
再说这院子里的事,她也确实要琢磨琢磨呢。
接下来的日子倒还安静,只二夫人偶尔把董小南叫去,探问二少爷的病情,董小南也只是说,二少爷病得越来越重,下不床,吃不下饭,简直快断气了,二夫人听了心中暗暗高兴,心中甚至开始撺掇孙老爷,把所有田产地契什么的,统统转到自己儿子名下。
董小南再傻,倒也看出来了,原来这二夫人支使院子里的人,就是想把二少爷给挤兑出去,好自己霸占孙家家产,董小南心里暗恨,却也不好怎么着。
她只是一个婢女,哪管得着家主的事,只想二少爷要是真被他们弄死了……她愈是想,心里愈是难过,因为难过,未免背地里洒了几串热泪。
她多么希望上天能降下一尊神来,赶跑这院子里所有的坏人,让二少爷平平安安地,可是二少爷,为什么不争呢?他不在乎吗?他们这般整治他,他不难过吗?
二少爷是不是很傻呢?
晚上吃饭时,董小南看着瘦弱的二少爷,终于忍不住道:“二少爷,那个……”
二少爷埋头,从碗里挑出去一颗谷子。
“二少爷,那个……二夫人她……”
“她说什么了?”
“二夫人她……”董小南不知该怎么说。
“以后前院的事,你只管看着,不要去理会。”
“不理会?”董小南有些茫然,“可是二夫她——”
“你想离开孙家吗?”孙睿鸣忽然出其不意地道。
“啊?”董小南有些茫然地张大嘴,“二少爷你说什么啊,离开孙家?”
“难道你不可以吗?”孙睿鸣竖起一只手,在董小南面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手啊。”
“对,这是手对不对?你看咱们有手有脚,到哪儿不能挣钱花,为什么一定要窝在孙家呢?”
“啊?”董小南差点掉了下巴——敢情孙少爷动的,是这心思?
“可是,”她吞了口唾沫,“这孙家的家产……”
“家产很重要吗?”
董小南不言语了。
“我还是那句话。”孙睿鸣埋下头,“如果你怕吃苦,就留在孙家,这里有得吃有得喝,不会少了人的。”
“我……”董小南立即摇头,“不,我跟少爷走,不管天涯海角,小南都跟着少爷。”
孙睿鸣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你确定?”
“我确定。”
“就算以后风餐露宿,就算以后流浪街头?”
“是。”
“不后悔吗?”
“不后悔。”
孙睿鸣忽然笑了,转头去看太安:“你呢?”
“我也跟着少爷!”太安毫不迟疑地道。
孙睿鸣伸手,摸摸两人的头。
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明白,钱财皆是身外之物,挣得到,也自然会失去,最重要的,是人心啊,精诚合作的心,实在要胜过一切。
“吃饭。”孙睿鸣说完,挟起自己碗里一颗鸡蛋,放进董小南碗里。
董小南吃着鸡蛋,心下却是暖暖的。
等吃过饭,董小南收拾屋子,孙睿鸣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开始琢磨些事——诚如师傅所说,这什么孙家宅院,孙家产业,他浑没半点放在心上,如果前院那个老婆子想要,他可以全部给她。
只是眼下,他还不能贸然离开家,一则是担心老爹,怕自己一走,那个毒心眼的妇人就把老头子给做了,二则,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孙家被那个毒妇把控,他也确实有些于心不甘。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孙睿鸣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他们走着瞧。
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更何况他孙睿鸣如今才多大?二十来岁,等上个二十年,那毒妇再怎么风光也死了,要收拾她的小崽子,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他孙睿鸣要琢磨的,是如何另建一番功业。
师傅要他多读点书,再外出增长阅历,将来寻着机会,自有一番大丈夫的作为。
大丈夫,大丈夫。
孙睿鸣正细想着,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他屏息听了会儿,往后躺到床上,半晌,房门被人推开,一条人影闪进来,凑到床边,仔细瞧着孙睿鸣。
直到确定他……确实病得很重,方才蹑手蹑脚离去。
孙睿鸣撑起身子,朝房门的方向瞧了眼,暗道那毒妇现在肯定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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