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方太医出事,绘春便有些心神不宁。
受命连着几日整理晾晒芳菲苑的库房,她忙的脚不离地,连喝口水的时辰都没有。
好容易抽了空,正打算往半月居去,走到花园时隐约瞧见了几道人影,她刻意缓了脚步。待走近了些,却只瞧见正摘花的李太微与大福。
绘春心中讶异,悄悄四下张望了一番,才上前给李太微许礼。
“你来的正好,祖母要我摘些金桂去敬菩萨,大福不如你心细,你来瞧瞧哪些枝头的花儿长得好看些。”
绘春应诺称是,从大福手里接过剪子,仔细挑选了十来只花枝,递到李太微跟前。
“成了,就这些吧。”
李太微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
“这几日库房可点数清楚了?方才宫里来了人,应是太后娘娘送了不少赏赐,你若不忙,随我一道去华安堂瞧瞧祖母那里可有需要帮衬的。”
绘春脸上当即堆了笑,道:
“郡主放心,奴这几日已将库房中的字画儿首饰都亲自点数了一遍,便是郡主后日的中秋宴衣赏首饰也都拾掇好了!眼下得空,若是老夫人那里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奴自然不敢推辞。”
李太微夸赞了几句,绘春心中很是得意,一时也淡忘了先前的焦躁。
三人回到华安堂时,罗氏与太后娘娘派来送赏赐的苏嬷嬷都已离府。
李老夫人有些乏,歇在绣着石榴百籽图的贵妃榻上,孙嬷嬷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
薛氏不知何时来的,带着侍女碧云,就着内堂里的小几,亲自为李老夫人烹茶。
见李太微进来,薛氏眸光微闪,搁下茶盏站起身,略带两分郁色望着她。
李太微瞥了薛氏一眼,没有做声,对着李老夫人屈膝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祖母”。
李老夫人睁了眼,眸中满是疲惫,朝她点了头。
“今年的金桂开的格外好,香气扑鼻,瞧着真叫人心中欢喜。”
李太微笑道。
“谁说不是啊,咱们府里的这棵金桂还是老太爷在世时亲自载下的,这算起来......大约得有三十来年了吧!”
“那会子相爷还年幼,奴记得一到金桂花开的时节,就吵着闹着要摘花儿给老夫人戴......”
孙嬷嬷自然的接了话,李老夫人听着,就想起了陈年旧事,脸上不由露了笑。与孙嬷嬷说了几嘴李盛儿时的趣事,一时屋内就添了笑声。
绘春与大福也上前行了礼,李太微从绘春手中接过金桂花枝,亲自插在了奉桌上的花瓶里。
借着摆弄花枝的功夫,侧脸仔细打量起一旁的碧云观音像来。
这尊碧玉送子观音是西凉天山宝玉所制,通体脆绿没有一丝杂色,很是难得!
她外祖母特意寻了宫廷匠人打造这么一尊观音像,光雕刻就足足用了半年。
这样一件宝物,便是在她眼里都算的上精品,她不明白,前世为何不得太后喜爱?
李太微忍不住疑惑,不由探出身子凑近些瞧。
突然!
李太微手中一顿,一颗心狂跳起来。
“郡主?”
李老夫人正说到兴头上,便被绘春一声唤吸引了目光。
“郡主怎么了?”
李太微回过神,脸色有些苍白,心中却是飞快盘算起来。
待平复了一番,才道:
“祖母……这碧玉观音我瞧着……有些不妥……”
众人闻声,不由齐齐望向供桌上那只巴掌大小的碧玉观音,正是前几日李太微命人送来的那只。
李老夫人吃斋念佛多年,对礼佛一事很是慎重,闻声不由蹙起眉头,仔细打量着观音像,好半晌才问:
“怎么?哪里不妥?”
李太微伸手指着观音侧脸,道:
“这菩萨面上像是被磕出了一道印子来……”
众人一听,忙仔细看过去。
果然!那观音左侧眉眼下,有个明显的印迹,形似梅花,乍一看,仿佛是观音大士破了相一般。
孙嬷嬷当即就变了面色,白着脸唤了一声老夫人,将玉观音亲自取了,递到李老夫人跟前。
李老夫人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观音像是谁人净扫的?”
众婢仆一下子就慌了。
“老夫人,这观音像是奴婢亲自打点的,自入门拢共就擦拭过一回,且当日孙嬷嬷也在场,奴绝对不曾磕碰过,求老夫人明鉴!”
红朱白着脸面上前,给老夫人磕了头。
李老夫人面色依旧难看,但红朱是她跟前的一等婢女,向来做事极有分寸,华安堂叫她打理也算妥帖,她是信得过的。
孙嬷嬷上前,笃定道:
“老夫人,奴那日确实在场,红朱手脚向来轻巧,确是未曾磕碰过。”
“且这奉桌上的物件儿样样精贵……除了奴与红朱,寻常也不会有旁人去碰。”
“怎么?难不成是菩萨自己磕的?”
李老夫人沉着脸,语气不善。
婢女们吓得纷纷跪下,却是无人敢应。
李老夫人气急,一双眸子就落到李太微身上。
“绘春跪下!”
不待李老夫人问话,李太微一声喝,叫众人惊了一惊。
绘春猛然被叫了名,惊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颤着身子跪到李老夫人跟前。
“不是奴婢……与奴婢无关呐……求老夫人,郡主明鉴!”
李太微板着脸道:
“那日是你亲手开了箱笼取的,也是你亲自送到华安堂的,老夫人这里既然没有差错,怎么?你还敢抵赖不成?”
绘春吓得面无血色,软着身子匍匐在地,哭求道:
“奴……奴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伤了这样的宝贝……郡主,真的不是奴婢……求郡主为奴婢做主啊……”
李太微依旧冷着脸,道:
“这尊碧玉送子观音是西凉天山宝玉所制,世上唯此一件!当日你从库房过手时明明是完好无缺的,如何到了老夫人这里就出了这样的疏漏!”
“你可得想仔细了,那日除了你,途中可曾假手于旁人,或是出过什么差错?”
薛素琴静默的立在一旁,尚不及反应,便听的李太微如此一说,只觉得眼皮骤然跳了一下。
果然,绘春闻言就渐渐止住了哭声,似是想了起什么,这才直起身子,朝着她这边伸手指了过来。
“碧云!是薛表姑娘屋里的碧云!她碰过这尊观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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