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万丈霞光普射,一辆载着厚实草垛的马车快速行驶在乡间小道上,驾马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农夫和他那七八岁的儿子,两人唱着不知名的山歌,一路欢歌笑语,朝着宜州往西的方向驶去。
他们载的是上好的草,要送到城里的有钱人家,那家的小姐喜欢喂养动物,这些草便是给那些动物做窝的。
忽然,那个小男孩扒着农夫的肩站起来,朝那一丈来高的草垛上叫道,“姐姐,你要不要喝水?”
不待答应,小男孩便将腰上挂的水壶往上丢去。
‘磅’的一声,青歌仰面躺在草垛上,伸手稳稳接过,大声对那小男孩道,“谢谢。”
却并没有喝,只抓在手里把玩着,她的左侧,放着一柄被黑布包裹着的剑,正是洛陵王韩家的流光。
而她怀里,韩家的总令牌也藏身在内。
没错,依现在的结果看,景晔不仅放走她,还将东西一一归还。
只不过,她扬起左手看了看,正戴着一个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晶莹碧绿的玉镯,那碧透的绿色里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嫣红细线,看起来普通却也特别。
她再次尝试着想把它取下,却依然无可奈何,镯子太小,戴上去的时候还疼了一会,更别说是取出来了,但好在还有一点空间,否则非被勒出印子来不可。
时间回到今天凌晨。
为她戴上这个玉镯的男人一边让她感受他几乎快要跳将出来的心跳,一边对她轻吻慢抚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业。
春风几度,痴狂成癫,不知为何她着了魔,一阵抵死缠绵之后,他为她戴上玉镯,告诉她女子的三从四德。
说得好像痴男怨女之间的山盟海誓一样,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甜甜的傻笑,无论他做什么,她都羞涩的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演戏,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只要顺着他的心思,她一定可以重获自由。
所以,她最后主动吻了他,还鬼使神差的说,你也要为我守身如玉,不然我就到处水性杨花。
这句话果然受用,他欣喜若狂,不停的亲她、吻她,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那亲密的一幕又一幕冉冉从脑海里飘过,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想着想着,小脸便一寸一寸的涨得通红,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怎样,她都无法拒绝他。
心里隐隐的,有一种莫名的欣喜。但,越是欣喜便越是会伴着一股不安。
“在想什么?”一只大手从身侧抱了过来,睡了一下午,躺在她右侧的景晔终于悠悠转醒,只怪那会他太过卖力,又加上受了伤寒在身,此时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无比沙哑。
真不知道他在床上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怎么现在反倒像怏了的茄子,她推开他的手,从装着药物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据景晔自己说是可以抑制病情的,她将水壶递给他,道,“该吃药了。”
天色已不早,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进城。
今日不知明日事,在有限的日子里,得过且过吧。
宜州往西八百里的慕州,是开朝元老有着西白虎之称的慕容世家的地盘,但是其在南朝建国一百多年以后就已经开始没落,到了近代便只是一个稍有名气的从商家族,仅仅只是在慕州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但是,一向安于现状的慕容家族却在琅琊族的暗中鼓动下妄图东山再起,并在八年四藩之乱时帮助战败的西藩琅琊族王室遁逃回西域。
因为慕州是通往西域的唯一要道,不然便是茫茫戈壁,滚滚沙漠的死地。
此事是在战事结束之后才被景晔查出来的,但是,他与慕容家尚有一些渊源,便只提出警告。没想到战乱安定不过两年,不久前就接到卫墨的密报,琅琊族又开始秘密的集结队伍,而慕容家则提供金钱资助,并在近几个月开始哄抬西南的物价,还暗地里花重金招兵买卖。
更甚者,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王妃凤笙绑架至慕州,那天的加急快报是从盛京传来的,但现在估计凤笙已经被绑来了慕州。
青歌和景晔此去的目的地便是慕州。
天黑了个把时辰之后,马车才驶进城里。两人找了一家较偏的客栈,吃过晚饭后,景晔先上楼休息,青歌则借客栈的厨房替他熬药。
最终,景晔决定营救凤笙,政治婚姻就必定有着政治婚姻的用途。
他留书一封,一方面命令卫墨回来后组织营救凤笙,一方面不允许任何人追查他的行踪。
就这样,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悄然离去。
至于她为何要跟他来,一是她早在得知凤笙被绑架时就已经有了要借机报仇的盘算,二是正好乘此机会离开晋王府。
但是,她没想到景晔居然会单枪匹马独自行动,这让她多少生了很多犹豫。
“夫人,您的药好像煎好了。”店老板来拿东西,见青歌坐在药炉前发呆,好心提醒道。
青歌这才回过神,赶忙说了声谢谢,便将药端回房间。
景晔已经靠在床上昏昏睡了过去,她将药放在床头上,伸手拍拍他的脸,轻声道,“起来喝药了。”
一连叫了三声都不醒,她也懒得理他,喜欢装就尽管装吧。
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警惕心,他此前作为一个南征北战的将军,自然更是深有体会。
“你去哪儿?”她站起身正要走开时,景晔不装了,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角。
青歌挥开他的手,大步迈了出去,“把药喝了。”
远远的,他听见她让小二准备洗澡水的声音,顿时神情兴奋起来,起身将药一口而尽,喝完后,却皱出了一张苦瓜脸,这药,真难喝。
青歌转身回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慌了,药材是从府里带出来的,药也是她刚才亲自熬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景晔,你怎么了?”
看她眉目间隐隐的焦急,这药再苦便也不苦了,只不过,他心生恶作剧,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好让她尝尝所谓的同甘共苦。
小二提水进来时,青歌正皱着眉猛喝水,景晔则在一旁偷笑。
“公子,您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好了。”小二将水倒满后,走到景晔跟前堆笑说道。
景晔从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他笑嘻嘻的接住了,才道,“明天午后南面的市集里有个贩盐的商队要去慕州,正好有辆带客的马车里有空位,不过每人要一百两银子,说是此去要经过一条山路,里面盗匪横行,每次过去都得要孝敬好几百两银子。”
景晔颔首,“银子不是问题,主要是安全,我这夫人刚怀上月子,怕颠簸怕受惊。”
小二连忙道,“公子还请放心,这商队来往慕州十几年了,在这一带都是很有名声的,就是里边的人贪钱了点。”
景晔也不多说,只让小二明早带他们去,说完又给了小二一锭银子。
“上次吃饭时说府内拮据,怎么现在打发银子这么大方?”青歌拿了套单衣往屏风后走去,一连又要奔波四五天的路程,怕是没有机会洗澡了。
景晔也随后跟了过去,“有钱能使鬼推磨,出门在外,有银子才有忠心。”
青歌见他自顾自的脱起衣服来,柳眉一瞪,“你干嘛?”
“洗澡!”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青歌看清他的意图,便又拿着衣服走了回去,“那好,你先洗。”
“一起洗!”他一把将她抱了回来。
她指着他的鼻子,语气坚决,“不--行!”
怕他用强,她随后解释道,“这客栈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住过,所以,你洗的时间不要太久了。还有,这几天请你规规矩矩的,不要动什么歪脑筋。”
“好。”他听话的答应了,随即放开她,乖乖的一个人洗澡。
青歌很纳闷他怎么突然间转性了,但见他规规矩矩的便也不再留意,只又麻烦小二准备一盆洗澡水,简单洗完,她一边系单衣的腰带一边走了出来,却见景晔笔直站在前方,含笑看着她,“我抱你上床吧。”
青歌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径自朝床边走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景晔不依不饶,快步堵在前方,眼神执着。
如此堵了几回,青歌只好伸手让他抱,不然两人非要僵持到天亮不可。
他将她搂在怀里,挥一挥衣袖,便将桌上的蜡烛熄灭了,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你干什么?”青歌用力拍了下他的胸膛,对于他来说却是小猫挠痒一般。
他低头附在她耳边,悄悄道,“我想要你。”
“不行!”她生气的想要推开他,却抵不过他的力道,“刚才你都答应了,怎么说话不算话!你还是不是君子!”
他笑了,一只手已经开始了行动,“君子是做给别人看的,在你面前我就要做小人!”
以他现在的一言一行来看,简直就跟以前的景晔判若两人,真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刚才说过,这客栈里不干净,会有很多细菌,会感染疾病。”她也坚持,他的病还没好,还要赶几天路,这一路还不知道有机会熬药喝没有,万一病情严重了,又或是暴露身份,她可没有把握能保护好他。
虽然不知道细菌是什么东西,不过,如果是担心清洁问题的话,他倒是知道怎么解决。
他启唇咬住她敏感的耳垂道,“又不是只有在床上才可以要你。”
说完后连他自己也纳闷自己为何在遇上她之后就变成了**!
第二天一早,小二准时来敲门,青歌一早就整理好行装,只等着景晔醒来。
“怎么不叫我?”景晔快速利落的穿好衣服,一边埋怨道,他的气色比昨天要好了一些,并没有因为昨夜的‘运动’而加重病情。
早知道今天就早点起来给他熬药了,看来这一日一顿的药还是不能少。想到此,她花了几两银子将客栈里的药炉子买下,景晔则含情脉脉盯着她,目光都能掐出水来。
小二带着他们找到那个商队,交付了银子之后安排他们坐在倒数第二辆马车里,这时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虽然马车够宽,但景晔高大的身影一进去还是给马车里造成一种明显的压迫感,青歌从包袱里拿了披风出来,让他披着靠外边坐下,马车里的气氛这才稍有好转。
马车里的四人,其中三名女子一看就是小姐和丫鬟,另一名则是个长相显老的公子,看起来文绉绉的,不过他的手里也拿了一本书。
没坐一会,商队便开始启程了,车轮轰隆隆的声音一响起,那公子便乘机打破马车里的尴尬,自我介绍道,“在下柳三,归宁人氏,以教书为生,今日有幸与各位一起乘车,真是幸会幸会。”
那小姐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丫鬟们见小姐不说也自是不会说话。
柳三看向青歌和景晔,两人的手自上了马车后便再没分开过,而且,两人皆是俊男美女,便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景晔并没有顺着他的话题,只淡淡看了两眼他手中的书,缓声道,“柳兄喜欢看兵书?”
柳三立马两眼放光,“在下一直都在研究孙子兵法,日念夜念,此当真是一本奇书,百看不厌哪。”
景晔道,“柳兄不妨说说,也让我等长长见识。”
柳三见他似乎很感兴趣,便连忙坐来了景晔对面,滔滔不绝的说起来,“那在下就小小的献丑一番,说说这其中我最为赞同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知兄台听过这句话没有?”
却不待景晔回答,又滔滔不绝起来,“孙子的开篇便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军事关乎国家存亡,关乎百姓生死,所以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大事。无论小战、大战,都会劳民伤财,所以,孙子提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思想,攻城克隘、血流漂杵、把敌军杀得片甲不留,这只是两方的百姓、人民在自相残杀而已,而真正的胜利却是不发动战争便能够使敌人降服……”
‘哈!’青歌听得脑袋昏沉,终于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景晔则饶有兴趣的听着柳三讲长篇大论,一边细心的察觉到青歌的睡意,便用披风将她裹进怀里睡觉,没过一会就见她睡得香甜,脸上,似乎很安心。
青歌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柳三还在讲,景晔竟也听了这么久。
商队在途中一家饭庄里停下来,道是中午休息一个时辰,有干粮的便吃干粮,没干粮的可以去饭庄里吃饭。
“柳兄,不介意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景晔主动邀请道。
柳三摇手道,“多谢,不过在下带了干粮,兄台和夫人请便。”
景晔也不再说,只牵着青歌下了马车,青歌道,“看不出你还挺热情。”
景晔目露欣赏却又遗憾道,“这柳三倒是个人才,可惜流于形式,多半纸上谈兵罢了。”
饭庄里吃饭的人多,景晔和青歌正好和马车里的那位小姐三人拼坐在一起。
景晔自从上了马车一直到现在,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那三人一眼。
青歌奇怪,乘那三人点菜时附耳悄悄问他,他却邪邪一笑,“我的眼里只有你,装不下别的人了。”
她不相信的白了他一眼,话里挑刺道,“那柳公子你可是看了一上午!”
“你怎么连男人的醋也吃?”他忍不住伸手掐了下她水嫩的脸蛋,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看不厌。
‘咳咳’对面的丫鬟故意提醒,她们家小姐可是未出阁的姑娘,看到他们这般亲昵自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青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便把景晔的手给送回去。
那小姐说话了,脸低低的有些红,“不,是我家下人唐突了,该道歉的是我。”
吃罢饭,几人又一起上了马车,这下算是有些熟络了,那小姐也逐渐的开始说起话来。
柳三依旧滔滔不绝,景晔也不厌烦的听着,时不时请教一些问题,柳三倒是一一对答如流。
晚上,商队落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
他们熟悉地形,便一路控制着时间,保证有饭吃有店住,当然了,他们也会向店家抽取一些佣金。
走到第三天,真走上了一条山路,领队的老板一早就打好了招呼,让大家遇到劫匪后不要惊慌,他们到时候按规矩交点银子就行了。
走到中午时,四周都是丛林,只有中间一条泥土路,一路上,众人都屏气凝神的,沉默至极。
听那老板的话,这条路肯定是有山贼了。
“嗓子好些了吗?”这几天都住了客栈,景晔便每晚都按时喝了药,据他自己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嗓子还有点疼。
青歌递过水壶给他,一边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都问了几遍了?”景晔表情无语,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脸一红,低了头不说话,仔细一想,好像已经问过好几遍了。
忽而,商队停了下来,柳三下车瞄了瞄情况之后便急急跑回来,“这…这真有打劫啊!”
他还没登上马车,便有人马将车队后面的四辆马车都包围起来,这四两马车都是载客的。
那商队老板哭丧着脸被两个劫匪押过来,领头的劫匪对着马车里的乘客道,“爷最近手气有点背,只要各位将身上的银两捐献出来,咱们便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不然的话,要不爷去黄泉,要不各位去黄泉。”
柳三神情激愤道,“这什么世道?动不动就打劫,在下这一路已经遇了两次了!幸好路上有亲戚,才能勉强凑了点车费。”
景晔面色淡然问道,“这马车,柳兄花了多少银子?”
柳三竖起一根手指头,“十两啊!都够我吃半个月米饭了!”
十两?景晔和青歌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现在这跑出来打劫的,估计也跟商队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行商十几年,来来去去,应该早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快下车!快下车!”马车外的劫匪粗鲁的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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