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张娴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整个人扑进深黑的谭水，转眼就被船底的螺旋卷的不见踪影。
宁王妃所在的船只来不及避让，直愣愣的冲了上去，两船咣当一声船头相撞，站在船边儿的王妃猝不及防，也一头栽了下去。
王妃今日来的时候穿了一件儿华丽的金丝袍子，平素穿着又轻巧又暖和，可若是沾上了水便会重的像铠甲一样。
她在水中不断地沉浮着，高声呼喊着救命，左右少说也有十余个宫人自船头一越而下过去救人，这场景乱的若是有人趁机行刺都能得手。
见宫卫把晕死过去的宁王妃抬了上来，她连忙扫开地上堆着的杂物，指着空场说道，“快叫王妃躺在这。”
李宛蹙着眉立在船头，“张娴呢？”
贺兰喜叫人来来回回的找了好几遭，最后摇摇头。
“娘娘，莫要看了，苏和太妃早被船底的螺旋打的没有人形儿了。”
长叹一声，李宛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只管叫人将她的尸身抬出来，我们好生安葬了便是。”
两人落水，一死一伤，谢俞之撑着表面上的淡定，实际上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攥着他身下坐着的椅子把手，冰凉细腻的手汗一层层的往外冒着。
程英同瞄了他一眼，连忙挤过人群跪在他身前，“陛下，可是吓着了？”
小皇帝重重的吞了一口口水，声音带着本能的颤抖和畏惧，“先生，我娘如何？”
“太妃安好，不过是落水受了惊吓，不要紧的。”
程英同把着小皇帝的脉，手下的脉搏有力的跳跃着，一下又一下似乎能从他的手腕子底下冲出来。
“陛下，咱们回去吧？”
他试探性问。
谢俞之抬头看了看围观的众人，张娴被一张灰紫色的毯子盖着，身子下流出来的血还在不断蔓延，那股子血腥味直冲他的喉咙。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隔开层层的人群，锦时也在看着他。
“不能回去。”
“游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都到了此地，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他咬着牙，皙白的小手攥成拳头打了打身下的椅子。
“换船，继续。”
远处的天半点光亮也没有了，宫人们看着月亮逐渐爬上高空，繁星簇拥着那一点光亮煞是好看。
谁也不敢有怨言，只能又远远的开了一条船来，拿黄杨木的板子做桥，将谢俞之扶了过去。
程英同扶着他走在前头，回头看却没人跟上。
他纳闷极了，“母后，那条船死过人了，晦气，来这吧。”
李宛站在原地没动，她垂着眸子看了看地上盖着的张娴，反而坐下了。
“从前苏和太妃在宫里的时候，哀家没能跟她好好说说话，现在她去了，哀家倒是有些惋惜，皇帝自己去吧，哀家就在这，那儿都不走。”
锦时自然是要跟着李宛的，谢俞之心里一万个后悔，当初不直愣愣的自己冲过来好了，如今落个船头的光杆司令，倒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带着程英同等几个贴身侍从往湖的深处去了。
皇帝的人走了，这条小船就只剩下自己人了，宁王妃披着厚重的棉花被褥冷的直打颤。
李宛捻着珠子，看着张娴的尸身，又似乎透过她看向别处。
宁王妃咽了口口水，问，“太后娘娘信佛？”
后者却没看她，“哀家自信自己。”
“自打臣妇进宫的第一天，娘娘便在手里拿着个小珠串子，再加上您心慈手软的，臣妇还以为您是信佛的呢。”
张娴生的瘦瘦高高的，白皙纤细的手腕子露在外面，还挂着一只翠绿色的玉镯。
李宛记得，那似乎是从前张俭给她的。
也是她能留在身边的唯一一件安国公府的物件儿。
她扭过头看着宁王妃，“苏和死了，王妃这回可心满意足了？”
后者的脸上虽然也有惊恐，但更多的确是那份坦然和侥幸，嘴角翘起盯着苏和太妃，眼神里是意犹未尽的报复和快感。
“臣妇哪里敢心满意足呢，臣妇还在为苏和太妃的过世而哀伤呢。”
李宛哈哈大笑，“这船上只有你我，若是说实话，哀家也不会叫人把你丢下船去，说实话，从前宁王侵犯苏和，是你设下的局吗？”
宁王妃的笑意这才收敛了，盯着太后的面孔，柔和五官半点扯谎的感觉都没有。
她这才意识到李宛是话里有话，而且将苏和的死怪在她的头顶上了。
“太后娘娘。”
她呢喃着，反复组织着话语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臣妇怎么会去伤害苏和太妃？”
“当初臣妾与王爷进宫来是奉陛下的命令，我们与太妃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实在没有理由。”
“若娘娘非要觉得这一切是有人设的局。”
“那臣妇请求您彻查此事，也好还臣妇一个清白。”
宁王妃膝盖向下一滑，拄着板凳跪倒在地，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两只杏仁眼登时蓄满了泪水，似乎李宛下一秒摇头，她就要嚎啕大哭出来。
后者却对她这幅模样见惯不惯了，依旧翘着二郎腿，端坐着看着她。
“王妃倒也不必在我这哭诉，哀家不过是随口猜一猜，你这样倒是叫哀家觉得哀家是不是猜对了什么。”
话音才落，宁王的那条船上，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宁王妃立马甩过头去看，几盏昏暗的灯笼下，瘫坐在椅子上的宁王被三五个壮硕的宫人夹起往船边拖着。
“这是要干什么？”王妃焦急的问着李宛。
贺兰喜却上前阻止了她要拽李宛衣裳的动作，笑着劝导，“王妃是聪明人，太后娘娘的衣冠岂是俗人可以拉扯的？”
“家规国法人人都要遵守，宁王先是秽乱宫闱，而后又挑拨朝廷关系，甚至煽动雍王爷在行宫别苑做法诅咒宫里，您说说，这桩桩件件的，那一遭不是个该砍脑袋的罪名？”
天大的帽子扣在宁王妃的头上，她呆滞的跌坐在地。
半晌才道，“我们并没有...”
李宛自然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可若就此放过，这两根戳在心口里的刺可是就再也拔不掉了。
涂染着浅浅红色指甲的手轻轻落下，拽着宁王的几个宫人闪开，换上了几个京卫大营的士兵。
从前的几个到底力气小，这回一上手，宁王便是疼的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段禧自屋子里出来，朝李宛行了个礼，“太后娘娘。”
李宛一抬头，“动手吧。”
宁王妃并不明白所谓的动手是什么意思，知道段禧手起刀落划破了宁王的喉咙，喷溅出来的血在夜色下格外显眼，她一声尖叫划破天际，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贺兰喜着人在她脸上浇了一盆冰凉的水，又打了两耳光才将人唤醒。
“你太狠了，李宛你这个毒妇，你抢走了我的儿子，现在又杀了我的夫君，你到底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抓着我不放！”
宁王妃被两个嬷嬷抓着，她平素对宫人并不好，这两个嬷嬷暗地里又是掐又是踹的，身心饱受折磨，她痛苦极了。
李宛看着她，依旧翘着那端详安逸的二郎腿，看着远处皇帝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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