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挂了一串儿风铃，是从前梅妃给谢淳亲手制作的，豆绿色的铃儿瓣跟窗户外的葡萄架子相得益彰，谢俞之伸手拨弄着那垂落的玉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动静极其好听。
他看了风铃许久，突然伸手毫不犹豫的拽了下来。
转头看着程英同，他笑的很甜，“程先生你说，这物件儿还能安回去吗？”
后者没做声。
“先生？”
略微挪了一步，程英同道，“陛下是天下的君主，陛下想叫它安回去，它自然就能安回去。”
爽朗的笑声充盈在屋子里，谢俞之突然极其用力的鼓掌，点点头称赞道，“不愧是先生，一言一行都这么滴水不漏。”
“既然先生都说了朕是天下的君主，那就叫邵河清再也别出现在朕的眼前了。”
程英同低头应是。
“后日是十月伊始，天气冷了游湖正好，你叫人准备着，朕要请各位王公贵族在御花园同游槐花湖，邵夫人自己带着孩子可怜，叫着一起来吧。”
他舒舒服服的靠坐在柔软的榻上，两只手都支在脖子后，“至于宁王...”
话音还没落，魏珠慌慌张张冲进来，大气儿都不敢歇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在谢俞之脚下，颤抖着说道，“陛下...慎王将宁王拉到了御花园的花亭子里，说是要当众鞭笞呢！”
谢衍的性格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自小到大能劝动他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从前的雍王谢潭，一个是现在的太后李宛，除此之外，他人的话全当没听见。
宁王妃是老早就被通知了信儿的，紧赶慢赶的找着花亭子，却发现这亭子内内外外都围满了人，看衣裳似乎是把二十四衙门的人都给聚齐了。
这些宫人瞧着她，纷纷往左右靠拢，将正中间的路给她让了出来。
花亭子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八角亭，谢衍在正中间放了一张长凳，宁王就被面朝下的绑在那，这几日在暴室他都没好好吃饭，眼看着人就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憔悴至极。
“慎王！你为何要当众给我夫妻难堪？！”
宁王妃从前在家里想的那些计谋招式都都丢在了脑后，指着谢衍的鼻子怒骂着。
“他到底算是你的哥哥，你怎么敢这么折辱他，还不叫这些该死的宫人赶快散了去！”
谢衍却将长袍脱去，穿着里面的褐色短打，还将长衫束起系在腰间，袖子挽起撸在胳膊肘，手里正打理着长鞭子。
他就当没听见宁王妃的喊叫似的，凌空抽了一鞭子，那股子破风声登时吓得宁王不敢再言语。
嘴里塞着麻布团，他又不敢呜咽，竟生生逼得眼泪横流。
小太监嗅了嗅空气中，“什么味道？”
周到玉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指了指宁王却没再说话。
周围围观的宫人又一刹那诡异的安静，宁王妃只觉得宁王被吓尿的那滴滴答答声，放大了千百倍的在她耳边不住的回响着，多年的王妃生活到底算是养尊处优的，她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辱，登时满脸臊的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周围人都安静了，谢衍才踱步到花亭子前，背着手问，“宁王，算是本王名义上的哥哥，身为皇亲国戚非但不遵纪守法，甚至还变本加厉折辱妇孺，这样的人留在宫里都是对皇宫的亵渎。”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王不能半点责罚都没有就将他放了去，没得以为本王是个徇私舞弊包庇自己家人的。”
“按照大梁律法，折辱妇孺当视情况严重罚银监禁并赐墨刑，如今内阁与司礼监已将宁王羞辱苏和太妃一案审理完毕，这便是他的判决。”
谢衍取来周到玉端着的金黄色的绢纸，抬手一掷，那金黄色的绢飘飘扬扬的落在了宁王妃的眼前。
她只是垂眸看了一眼，那尖锐的用红笔写的监禁五年并赐墨刑，就几乎将他吓得晕厥过去。
眼见他又要说话，宁王妃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拎着裙子从栏杆上翻过去，拽着他问道，“谢衍，你当真要这么不留情面？”
“本王就是因为留了情面，才将墨刑从脸颊改为额头，如此头发和帽子都可遮挡，还不够吗？”
相比她细如蚊虫的动静，谢衍的声音洪亮的能让十米开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本妃问你，既然都要这么处罚，为何你还要打他？就连最后一丝的尊严你也不想给他吗？”
谢衍低头看了看鞭子，甚至将鞭子的黄杨木把手递给她看。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鞭子，谢家家规若是有子孙后代不遵守法纪的，当痛鞭五十下，再关到暴室反省十日，其余的才是律法规定的处罚。”
细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谢衍盯着宁王妃，“王妃想要无视祖宗吗？”
谢家的祖宗就是大梁的祖宗，无视祖宗可是犯了大大的忌讳，宁王妃缩了缩脖子，眼神悄悄往人群之外瞥着，她方才叫人快跑去通知儿子，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赶过来了没有。
“你再等陛下的救兵吗？”
谢衍的嘴角突然挑起，看着宁王妃道，“陛下年幼，这种立威的时候是必须要在场的。”
这句一半是威胁，一半是压迫，还不等人反应，他一鞭子凌空甩起，落下去的时候将宁王背后那一片薄薄的里衣悉数撕裂，白花花的后背立马隆起手指粗细的红肿。
“啊！”
鞭子抬起落下所勾出来的破风声就在耳边不住回想，宁王妃下意识的捂着耳朵尖叫，急的她直跺脚却不敢再和他说什么，谢衍的每一鞭都是大开大合的，那鞭子扬起来的时候似乎能将她的簪子勾了去。
眨眼间，十鞭子落下。
宁王已经连哼哼唧唧的劲儿都没有了，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打的四分五裂，整个后背皮开肉绽。
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谢衍回过头来，正好和谢俞之对视。
叔侄俩彼此看着，眼里的阴郁一人更胜一人。
“王爷这是要干什么？”小皇帝咬牙切齿的。
谢衍故作无辜的耸耸肩膀，“按照律法替陛下责罚，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宁王的身份，你比朕还清楚，为何不先来知会朕一身？难不成这大梁朝皇叔能一手遮天了吗？”
谢俞之背着手，下巴一抬叫宫人们把宁王扶起来。
谢衍又一鞭子甩过去，齐刷刷的将宫人们的手打出一道通红的烙印，还有些皮肉嫩的直接见了血。
“谢衍！”谢俞之断喝。
程英同连忙凑上来，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后者心不甘情不愿的摇头。
“陛下，莫要忘了，咱们说好的要在湖上下功夫。”程英同挤眉弄眼的。
深呼吸两口气，谢俞之转过头来盯着他，许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视线挪开。
嘴角挑起，他勉强逼出两分笑意，看着谢衍道，“皇叔，后日便是十月伊始，朕会在槐花湖设宴，请皇叔来一起赏玩。”
宁王还伏在长凳上无法言语，哼哼唧唧的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力，谢衍低头看了看他，索性又甩了一把长鞭，吓得他又是一哆嗦。
宁王妃嫌弃的别开眼，不知道为何，她现在越看这人，越心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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