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禧纳闷，“自然是厨子做什么我吃什么，这是慎王从前在军中立下的规矩，怎么了？”
阿良摇摇头，垂着眸子捧着茶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许久，他才抬头道，“段将军，我这趟回藩地只怕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虽然在王府里待得时间不长，但有几个和我从前交好的说，我们王爷又新得了一对双生子，这回...只怕是不会再管我们世子了。”
“可我...我得想法子把世子救出来，他的身子骨弱，经不住这一次两次的反复折磨啊。”
他说的眼泪汪汪的，段禧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跟着安慰的点头。
他是个武将，平日里严肃正经惯了，这会子自以为是万分理解，可在阿良眼里只有木讷。
阿良噗通一声跪在他眼前，“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世子吧。”
若是段禧抬脚接住他往下磕的头，这一下子必定要见血。
大手一伸就把人拽了起来，“你跪我做什么，起来。”
“去换身衣裳，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救不救的先放到后面，我能做的也只是能带你看他一眼。”
天黑透之后，段禧带着阿良骑马穿过小巷子，最后在林家的后门停下，敲开门后却被告知他们晚了一步，林洵已经带着林子福去了监牢。
两人紧赶慢赶着追到监牢，远远的就见林家的马车在角落里听着，车夫抱臂打着盹。
阿良抹着眼泪，却没哭出声。
段禧长叹一声，自己跳下马，“咱们在这等。”
“将军的大恩大德，阿良来世愿当牛做马的回报您。”
段禧摆手，“别说这些，不知隋世子出了何事，居然叫林家两大人一起来这，咱们等等。”
监牢的大门不论白天黑夜都是紧紧关着的，黑黝黝的大门在两盏惨白灯笼的照射下越发的瘆人，活像是能把人一口吞入腹中的怪物。
秋天的夜带了许多凉意，阿良身上简单的麻衣早被风丝打透了，他却不好意思再麻烦段禧，索性抱着肩膀蹲在角落里。
一件袍子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脚都给盖住了。
拿下来一看是条小毯子。
段禧叉着腰，“隋世子能不能出来以后就靠你运作了，别着凉，这毯子你可得感谢林家。”
他指了指身后的林家马车，车夫憨态可掬的伸了伸手，圆滚滚的脸一笑扯出两个月牙眼。
林子福一直觉得李宛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这会儿更觉得她是自己不用过多言语的知己。
当初自己对过敏症状不甚了解险些延误病情，这会儿宫里送来的医书，简直是天降的救星。
林洵压着喉咙里的酸痒，咳嗽两声，问道，“怎么样？”
放下隋世子的手，林子福给他重新掖好了被角，指了指外面。
出了监牢的门，两人站在转角，看着层层栏杆后的隋世子，林子福叹了口气。
他道，“他现在这样子是旧病复发，原本的底子就不好，天气又一冷一热的刺激，再加上他长时间的营养不良，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得垮了。”
林洵蹙眉，“与过敏无关？”
后者像看傻子似的看他，“怎么可能无关，若不是过敏，他怎么会底子这么弱。”
“只是现在调养的重点不在过敏上，他现在需要日日针灸，还得熬汤药，少说也得三五付。”
谢扬昭住着最孤独的牢房，一左一右包括对面都没有人，就连说句话儿都空旷的有回音儿，林子福看了看这左右的环境，无奈的摇摇头。
“谢俞之这个小皇帝最知道如何攻心了，你看他并不责骂也不上刑，只是就这样关着，整日里没人跟他说话，便是个动物也得关傻了。”
“每天就看那么几本书有什么人，人还是得跟人说话才行。”
他悄声道，“待会儿出去了我开付方子，咱们在家里熬了，你悄悄的给他送来。”
林洵蹙眉，“团成丸子药吧，咱们也不能日日的往这里跑。”
两人说话间，小世子悠然转醒，他起初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等睁开眼后他自嘲的笑了笑，真是被关出毛病了，怎么连做梦都能听见人言语。
林子福轻巧巧的走过来，“世子，你醒了？”
谢扬昭猛地一回头，苍白无力的脸骤然爬上一抹绯红，惊诧的眼睛用力的瞪着，似乎不相信是真的有人来了。
“世子，臣是太医院的院判林子福，您可记得？”
小世子还是没说话，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拼命揉了揉，直到林子福拉上他的手腕。
温热的触摸从腕子上传来，他吧嗒落了两滴子泪。
“先生...”
谢扬昭呢喃着，他太久不曾见到人了，在或者说，太久不曾见到愿意与自己说话的人了。
“世子，你不要着急，我们都在帮你想办法，现在最要紧的是放宽心，你想要什么书尽管告诉狱卒，狱卒会帮你找来的。”林子福扶他靠坐在墙上。
“世子...”
阿良颤抖的动静从黑暗处传来，谢扬昭茫然的回头，床前点着一只小小的蜡烛，他看不见。
等那人从黑暗里完全走来，他才断定，真的是阿良，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阿良。
“世子...”
阿良噗通跪下，抱着他的腰嚎啕大哭。
谢扬昭摸着他的头发，眼眶湿润着，“你还在...你还活着...我以为我连累了你...”
阿良摇头，“世子，多亏了林家的大人和段将军帮忙，小的才能顺利的活下来见着您啊。”
黑暗里，林洵看着段禧的眼光略带责备。
段禧咳嗽一声，压低声音用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方才在监牢门口等，我见阿良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才赶忙叫他进来看看。”
林洵白了他一眼，也低声道，“糊涂！这破事情我们一家参和就够了，你何苦卷进来？”
“今夜的守卫是我从前在京卫大营的兵，不会传出去的。”
冷哼一声，林洵披着厚实的大氅环抱肩膀，并不转头看这个和林杨一样的小愣头青。
谢扬昭看着林子福，干瘪的脸颊瘦削的贴在骨头上，他试探性问，“先生，我如今这幅模样，也不指着哪天陛下能心血来潮将我放出去了，只求您...给阿良个好去处。”
“不用什么大富大贵，我从前在驿馆里应该还有点银子存在账上，您帮忙将那银子提出来置办个小宅子，让他就此安定吧，这小子从吃奶的时候就跟着我，受了许多的苦，该享享福了。”
阿良摇头如捣蒜，他咬咬牙，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世子...”
他深呼吸，垂着眸子不敢与谢扬昭对视，“世子,奴才回了咱们的藩地，奴才求王爷救您一命，可王爷说...王爷的意思是...王爷不敢惹陛下不悦。”
几番措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那残忍事实，再没什么比得知被放弃更打击人的了。
谢扬昭却像是知道了似的。
他靠坐在墙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林子福，许久，嘴角扯开一抹极难看的笑。
“我早就知道了，在我来京城之前...父亲就告诫过我的，若是闯出什么祸事，他不会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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