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太极殿门的时候，谢俞之才刚刚平复好的心情又提了起来，谢衍那个让他胆寒的身影就站在屋子里，目光如炬盯着自己。
“皇叔...”
小皇帝呢喃着，用尽全身力气把着门框，咬着牙叫自己不能逃跑。
方才在李宛面前没了面子，现在可不能再丢了面子了。
“皇叔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这些小子被朕给宠坏了，皇叔千万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谢俞之往里窜了窜，将主位让了出来，自己坐在右手边的第一个位子上。
“皇叔若有什么吩咐，只教小子来传一声就是，这么热的天怎么还亲自跑来了？”
谢衍始终站在屋子中间，看着这小子前前后后的忙碌着，心里只觉得好笑，欺软怕硬的他算是什么好皇帝？
“皇叔...”
“陛下，本王只有两句话，问完了就走。”
他坐在皇帝对面的位子上，空荡荡的主位就那样空着。
谢衍翘起一条腿，两只手交叠放在胸前，审视的看着小皇帝，“听说陛下用上千两买了东市口的小摊，为何银钱没发到百姓的手里？”
谢俞之纳闷的回头看程英同，“先生？银钱没发下去吗？”
后者心里警铃大作，但仍旧端的是板正姿态，拱手行礼，低眉敛目，说道，“回陛下，回王爷，银钱的数目已经清点完毕，就等着摊主们将心仪的赔偿数目上报，一并下发了。”
谢衍无奈，鼻子里挤出两声哼，“上报？若是有人说要一千万两，你也给吗？”
“从你将市集的小摊主们赖以生存的物件儿夺了去，到现在有几日了，你们扣着银钱迟迟不放，是非要等到有人饿死在接头包上街乞讨了才甘心？”
谢俞之被训的太不起头，嘴唇呢喃着半晌没说出话。
谢衍明知故问，“皇帝，为何不说话？”
见状不好，程英同忙跪在他眼前，叩头如捣蒜，“回王爷，今天晚上百姓将他们心仪的数目上报给朝廷，最迟明日，草民便能将银钱分发下去。”
“这都是草民的过错，从打理市集开始陛下也催了草民几回，是草民延误了时间。”
他生的年轻俊朗，往常只要流落出些许可怜意味，便能惹出那些女子的怜爱之心，可惜他错估了谢衍。
“确实是你的错，若不是看在皇帝身边没人服侍，本王真想把你就此砍了。”
谢俞之攥着手，“这钱会发下去的，皇叔是因为这件事来特地责骂朕的吗？就为了几个不知事的平民？”
“不知事？”
谢衍被他的姿态惹恼了，大手猛地拍在桌面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俞之，你是皇帝！天下生民都是你的民众，你不为他们考虑就算了，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不知事的平民，依着本王看，最不知事的是你！”
他大踏步走回到里屋，推开书房的门，好几日没处理的奏折堆成了小山。
小皇帝慌忙站起来，躲开他的手挡在奏折身前，“皇叔，朕这几日腰痛，一直都在卧房里批阅奏折，这才看着书房里的多了些，并不是朕懒惰了。”
谢衍冷落着脸打量着他，冷哼两声，“这是你的王朝，你自己心里有算计就好。”
“欠给民众的银钱尽早还回去，若是明天晚上还不见你们动弹，休怪本王亲自动手。”
谢俞之不甘心的叫住他，“皇叔，市集已经被太后叫停了，东西也会给民众返回去，钱就没必要给了吧。”
踏出门去的谢衍长长叹了口气。
攥着衣袖，他道，“皇叔，今天太后娘娘跟儿臣很生气，儿臣惶恐，改日想请太后娘娘吃顿家宴缓和气氛，听说邵将军的夫人是太后娘娘的闺中密友，请皇叔和邵夫人作陪好吗？”
眼前的天已经由晴转暗，太阳隐秘进黑压压的树梢里没了光亮。
谢衍看着天，许久也没说话，半晌后离去了。
京城外的行宫别苑里，谢灵谋已经将这小院里有几个树查的清清楚楚的，甚至连树上有几颗果子都了然于心，他整日披着素白的袍子前后院儿的溜达，手里捻着一串求来的佛珠。
这别苑里的宫人常被他吓一跳，装神弄鬼的。
这日他又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一尊大鼎，嚷着要在院子中间儿祭祀父亲母亲的亡灵，还在东南西北四角各点了一株手臂粗的红烛。
他自己拎着铜鼓和铜罄，张牙舞爪跳着叫人看不懂的舞步。
徐子远自门外进来的时候，活生生被那烟熏火燎的味道呛的说不出话来。
捂着鼻子，他看准谢灵谋歇口气儿的功夫，“王爷，若是祭祀，您该将大鼎朝向西方摆放才对，怎么能朝北呢？”
后者撩开挡视线的头发，“呦，阁下是谁？能在这时候自由出入行宫别苑，想来是我皇叔的得力干将吧。”
脱掉靴子，徐子远大刺拉拉的光着脚走进了院落中，接过他手里的铜鼓在东南西北四角各敲击五次，那股子在院落中相聚的烟儿登时散开了，顺着红烛的方向直线向上。
在场人无不惊讶的看着他。
这难不成是个半仙？
“小人钦天监监正徐子远，见过王爷。”
拄着竹木雕刻成的剑，谢灵谋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徐子远？徐家的人？徐阁老的儿子？”
徐子远束手点点头，“小人从前在京外做官，近些日子才被朝廷调职回来，听闻王爷想祭奠老雍王与王妃，陛下特地叫小臣来一趟，看看是否有小臣能帮上忙的地方。”
空气中呛人的烟味散了不少，谢灵谋将信将疑的把手里的剑递给他。
“你可能将我爹娘的魂魄招来，叫本王一解相思之苦？”
随手将那竹木剑挽了两个剑花，徐子远笑了笑，“王爷若是想要做法事，这竹子做的剑就是头一个要忌讳的，桃木的是最上等，槐木是最下等，竹木是从没人用过的。”
“再者，这蜡烛的摆放想必王爷是看过些许书目的，只是不能这样光秃秃的摆在四角上，没得还以为是照明用的，红烛喜事，咱们得用白烛才行。”
徐子远指了指最中间的大鼎，“这鼎转个方位，不然您招来的就不是父亲母亲，而是孤魂野鬼了。”
他朝天空随意笔画两下，满院子呛人的味道刹那间消散干净，风丝浅浅吹来，甚至还有几分杏子成熟的酸甜味道。
谢灵谋逐渐转为深信不疑。
“照你说的，我该怎么布置？”
徐子远拍了拍巴掌，自长廊下来了个瘦削个儿的小子，将他的柳木箱子咣当放到地上，抽出两张全新的红纸递给他。
毛笔沾着朱砂胡乱的在红纸上写了什么，徐子远迅速折好，正装其事的塞到小王爷的手里。
“王爷，魂魄都是怕光的，您现在就算是将铜鼓敲出花儿来，也不见得能起什么作用，不如等天稍微擦黑些，到那时万事皆准备妥当，小臣帮您再叫上几嗓子，保证您能如愿以偿。”
见着他茫然的点点头，徐子远又道，“这张符纸您千万要揣好，等晚上看小臣的信号，小臣一朝您点头，王爷千万不要犹豫，径直的扔进火里就好，王爷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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