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程英同真的是个多才多艺的能人，他将东市口绝大部分的小摊子都搬到了宫里，布局却摆成了一道圆润的弧线，中间将试吃食和摆件混合排列。
谢俞之吃累了就能玩，玩累了还能吃，甚至中间还有个唱戏和说书的小戏台子。
李宛赶到后花园的时候，惊诧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若不是她确定自己不曾出宫，甚至都会相信眼前这就是东市口。
左右名贵的花草树木都被潦草的铲除，甚至鹅卵石路都因谢俞之嫌弃硌脚而挖了出去。
处在入口的宫人见着太后一行人阴沉着脸出现，吓得话都不敢说，规规矩矩的跪在眼前。
林松间开口，“你们都是何处的宫人？谁叫你们来的？”
一众宫人并不敢说话，暗地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旧没人言语。
月疏断喝一声，“说话！一个个的耳朵都聋了？没听见太皇太后的问话吗？”
打头的那个守着个卖布偶的小摊，身上穿的花红柳绿将许多小玩偶都缝在了身上，小太监浑身一哆嗦，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奴才...奴才是浣衣局的，昨夜陈大人去浣衣局点名叫了十几个人，叫小的们今日换衣裳打扮成小摊贩，小子们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宫人们一个个哀嚎着，呼天喊地觉得自己冤屈。
李宛的太阳穴隐隐绰绰的疼，修长圆润的指甲扣着太阳穴的肉，抬头望去，这市集一眼看不到头，眼前的几个跪着，远处的没瞧见自己，还沉浸在摊贩的角色里卖力的叫喊着。
她日日都在宫里，程英同居然能瞒着她和周到玉的眼睛，暗地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到底收买了多少宫人？
李宛轻声问，“昨夜叫你们来的？可还说过什么吗？”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
“陛下在哪儿，何时来的？”
小太监跪着让开了前行的路，伏在地上，闷声道，“陛下一大早就来了，小人没见着出去。”
大踏步略过这小子，李宛慢悠悠又脚步坚定的往里走。
程英同还真是有几把刷子，这些小摊主一个个的装扮模样都与身前的摊位极其匹配，那卖糖人的真能用滚热的糖水画出个山水浓墨来。
半柱香后，这条小集市还没到头，李宛背着手却放慢了脚步。
眼前的小戏台子上两个妙龄女子随音乐起舞，台下谢俞之正看的热闹，徐子遥却坐立不安，回头间一眼看见了她。
刹那间那眼睛里放射出的光亮，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
台上的小女子不知她们是谁，看周围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能猜出来是什么位高权重的。
年纪小的那个脚底下一崴，整个人往下扑倒，成大字摔下了台子。
谢俞之看不得美人受伤，连声呼喊着上前扶起，“哎呦，美人，可摔坏了身子？”
不老实的手在柔软的腰间上下摩挲。
林松间突然道，“这出戏叫什么名字？”
谢俞之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抽出双手，美人站立不稳又扑倒在地。
他回头看去，李宛等人已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后台边上的程英同背着手，透过层层叠叠的帷幕，贪婪的看着李宛，目光自眉间描绘到唇角，她依旧是那样好看，便是生气了也是这般的好看。
生气吧，吵架吧，和谢俞之的矛盾越大才越好呢。
这样自己也好顺水推舟扶着她上位。
谢俞之没反应过来。
月疏站在李宛身后，冷漠的看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太皇太后问话你们没听见吗？这出戏叫什么？”
那年纪小的捂着高高肿起的脚腕儿，害怕的直往姐姐身后躲。
大的反手护住妹妹，“回众位主子娘娘的话，这出戏叫...叫游园。”
林松间冷哼，“游园？依着哀家看要叫狐媚子才好。”
李宛蹙着眉，抬手叫贺兰喜把这两姐妹带下去医治，都是贫苦家的女儿，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可怜。
眼见宫人把女子扶下去，谢俞之板着脸背着手，对李宛道，“朕有心想将迎娶这姐妹为妃，正好太后娘娘在这，也免得朕再跑一趟了。”
“皇帝到了年纪，后宫也该充盈了，只是这两个姐妹愿意进宫吗？”
小皇帝好像听着个笑话儿，“朕是皇帝，能做朕的妃子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福分，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皇帝政务忙，累了想歇歇哀家很理解，只是你为何在这摆了如此多的摊位？你要干什么？”
李宛柔声细气的问，柔情似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底的威严叫谢俞之从心底打颤。
“宫里的日子烦躁无聊，朕在这安个小集市，日后太后也不必无聊了，这样不好吗？”
谢俞之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着，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软怂。
这么多宫人都在，自己不能丢面子。
林松间却一摆手，“叫这些宫人先各自散去。”
谢俞之寸步不让，“谁敢走？”
宫人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原地犹犹豫豫间，程英同附在小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摆手让他们撤去。
却仍旧吩咐道，“市集的东西不许动。”
李宛寻了个椅子坐下，理了理衣裳翘起一条腿，抬头看他，“你动用了多少银子买市集？东市口的东西搬过来了，你叫周围的民众怎么办？”
“不过几千两，又不是什么大数目，朕不用从国库里拿，自己的银子就够了。”
谢俞之满不在乎的摇头晃脑的，“再说了，京城那么大，难不成没了东市口，那些人就不吃不喝的饿死了？太后娘娘实在是太心肠手软，朕把东市口拿走反而能激发市场呢。”
林松间噗嗤一笑，“难不成还得感谢你？你拉着徐郎君胡闹，哀家还不曾罚你呢！”
她两眼一瞪，叫徐子遥快跟路唐回家去。
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松了口气，从东市口出来之后。跑的比飞还要快。
林松间冷落着脸，“速速将市集还回去，将这花园恢复原样，你既然是皇帝就要有几分皇帝的样子，做这种让天下人都为之耻笑的事情，日后史书的责骂都够你喝一壶的，明白了？”
“徐子遥本来也想从商，朕是在帮他，太皇太后妇人之仁，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也。”
小皇帝袖子呱嗒一甩，宽大的袍子狠狠打在身上。
李宛盯着程英同，突然道，“皇帝如今做出这些荒唐的事情，身边人有很大的责任，既然这位程先生不能辅佐陛下励精图治，赶出宫去叫京兆府按律法治罪。”
其他的先不说，光是蛊惑陛下这一条，程英同死一百次都不够。
程英同没说话，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宛，她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心狠，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在后台看了几眼那女子，就吃醋生气了？
谢俞之猛地窜起来，“你敢！太后，朕才是皇帝，朕才是大梁的君主，你岂敢处置朕身边的人？程先生是朕的教辅先生，你若敢将他拿了去，那朕可要好好跟您算算账。”
小孩儿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李宛，他寸步不让。
林松间嘴角一挑，“陛下，太后是您的母亲，她不会害你的，若是你整日沉迷这些没用的市集，朝野荒废了，你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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