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口离皇城很近，程英同快马加鞭不过半柱香时间便赶回了太极殿，可殿门紧闭左右无人，端的是奇怪景象。
他围着大殿前后绕了一圈，最后在角门处见着了纳凉的魏珠。
热络的凑上去，他问，“这是什么了？前面怎么没人呐？”
懒洋洋的抬起头，魏珠睁开眼皮瞄了他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葡萄架子上，他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程先生，歇歇吧，殿里现在进不去呢。”
“发生何事了？”程英同纳闷。
魏珠抽出腰间的扇子，大刺拉拉的扇着，“太后将白亚公主的封号褫夺降回郡主了，陛下这会儿正生气摔东西呢，特意交代了不许留人，咱们就别上前去凑这个霉头了。”
程英同大惊，李宛的动作居然这样快！
“太后娘娘还说什么了？为何要处罚郡主啊？”
纳闷的看了他一眼，魏珠打了个哈欠儿，“程先生最聪明了，这会子怎么脑子不转了呢，公主本来就是越级封号，太后娘娘把她打回原形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僵直着后背，屁股搭着半边的长廊木椅，程英同眼睛地里咕噜的转。
“魏大人，路唐郡主今日大婚，太后这会儿褫夺了白亚的封号，是不是...”
他挑了挑眉。
魏珠却摇头，“那不知道，反正贺兰喜来通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反应。”
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攥上，程英同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谢衍居然没事？
谢衍怎么可能没事呢，他是亲手将那药下到糕点上的，就算他没吃，那饭桌的其他人呢。
脑子里不住的回放那会儿下药的细节，他摸了摸胸前，包着毒药的油纸包还没扔。
深呼吸两口气，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轻轻推开了太极殿的大门。
没见着满地狼藉，但诡异的鸦雀无声。
程英同放缓脚步，悄悄的挪了两米，轻声道，“陛下？草民已统计好东市口的种类了。”
“陛下？”
话音才落，白瓷小碗儿从里间飞来，径直凶狠的撞在他身边的廊柱上。
若是躲得快，那飞溅的渣子肯定要叫他破相。
程英同垂着眸子，“陛下。”
这股气儿才不是冲着白亚去的，明显是朝自己来的啊。
小皇帝一掀帘子，穿着居家简单的拖地长袍，长发用木簪子简单挽着，手里把玩着两粒棋子，目光阴鸷的像瞧一个死人似的。
“先生，你口口声声说，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叫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你说婚宴人多好下手，朕便同意了路唐从宫里风光大嫁，你说毒药不好直接出面的买，朕便将陈杜宇破格放出来，可结果呢？这就是你办的事情？”
“日头都要落山了，为何半点丧报没有？那太后方才还下了懿旨夺了姐姐的爵位！”
谢俞之声调拔高，“先生需得给朕一个解释！”
程英同拂开袍子，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小扇似的睫毛向下垂落，他发现小皇帝没穿鞋。
他躬下身子将自己的手伸向前方，“此事是草民办事不力，若陛下杀了草民能消解怒气，草民愿为陛下慷慨赴死。”
谢俞之难过的发现，从认识他到现在，无论他使出什么样的手段，程英同总是能四两拨千斤的给他圆回来，最后叫他无话可说。
就好比现在，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可却不能真的杀了程英同。
毕竟还指着他帮自己绊倒李宛呢。
见他没了话说，程英同索性道，“陛下，草民乔装打扮成郡主府的下人，亲手将装着毒药的糕点端了进去，我出门之前确实看见慎王爷夹了一块到自己的碗里，若是毒药没问题，那咱们现在应该能听见丧报才对。”
谢俞之眼眸一转，“你的意思是，那毒药有问题？”
“不可能，因为毒药陈杜宇才能被放出来，他岂会傻到给没用的药？那不往火坑跳吗？”
跪在地上的人逐渐直起腰来，跪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抬着头看小皇帝。
他意味深长的道，“陛下，咱们的宫里现在还有个太后呢。”
“从您登基到现在，所有的官员都要做个选择题，是待在太后的阵营里，还是彻底的顺从陛下。”
“陈杜宇从前在太后手底下，又是淳帝的老臣，他的心思可比一般人还要复杂许多。”
谢俞之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草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若是陈杜宇将毒药这件事告诉了太后...那他们也不会吃下去的。”
程英同盯着他的眸子，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似乎能看透世间的琐事，却迷惘在前路漫漫上。
小皇帝只觉得背后发凉，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三抖仍然觉得冷。
他摇摇头，“陈继不会背叛朕的。”
“当初朕若不给他活路，他早就成了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了，更何况与父亲团聚？”
程英同爱怜的笑了笑，看着小皇帝的目光极其的疼爱与亲切。
“陛下还年轻，对这些人有幻想是正常的。”
谢俞之弯下身子，凑近他，“那先生呢，先生就不会背叛我吗？”
“草民是天地间无依无靠的浮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没有家人可供别人威胁，若是陛下觉得草民不可信，草民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剐都随陛下的愿。”
小皇帝一招手，程英同扶着齐腰高的桌子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坐叫他腿脚酸麻难耐。
“陛下现在也不用表现出对陈继大人的不满，若是反应太大了反而打草惊蛇，市集的种类草民已经整理完了，就将这些交给陈大人怎么样？”
他从怀里取出两张薄如蝉翼的纸，“若是陛下想在宫里开个市集，还是得有点能力的人才能组织的起来。”
小皇帝哪里还有心思看这些，坐立不安的搓着手，甚至还站起身来兜着圈子。
“若是陈继背叛了朕，那太后就会知道朕想杀她，所以她才将姐姐的爵位降了，那不是降给姐姐看的，那是在警告朕！先生，太后是在跟朕下战书！”
谢俞之双目通红，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兴奋还是害怕，他甚至拍起了巴掌。
“先生，助我熬过这阵子，熬过这会儿，从前张俭的位子就是先生的。”
徐介是现任内阁阁老，大梁朝记住了从前张俭的教训，将首辅的权利一分为二交给了徐介和林洵，若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动用内阁的官印，需要两人都在场才行。
程英同的嘴角微微咧起，首辅...程首辅...真是新奇啊。
不过他想要的可不是这什么官职，而是后宫里的那个小女子。
他拱手行礼，“陛下，若是此事成了，若是草民真的帮您除掉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碍眼之人，可否请陛下为草民指婚？”
谢俞之眼眸陡然瞪大，“先生有看重的人了？是谁家的小女子？先生现在说出来，朕现在就给你指婚不好吗？为何非要等到尘埃落定了？”
程英同背着手笑得很含蓄，“陛下，此人现在是草民无法匹集的，您可要答应草民，到那时候一定要给草民做媒才是。”
谢俞之的脑子飞速旋转，他将京城里的适龄女子全都想了一遍，好看机灵又家世极好的...
是徐茵还是白亚？
若是他想两个都娶进门倒也不是不行。
就叫白亚做妻，徐茵做妾，也好彻底拴住程英同为自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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