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后院被分割成了脸对脸的无数个小房间,每间小屋十步见方,左右筑起高墙,半点抄袭别人的可能都没有,宁世子偏生和路唐郡主面对面的坐着。
拿到卷子之前他还吊儿郎当暗自窃喜,等那薄薄的卷纸发到手里便傻了眼。
这套题被换掉了。
但偏生讨论的是他最熟悉的领域,京城与地方的民情。
谢俞之有些兴奋,半个时辰之后他撂下毛笔活动活动酸痛的脖颈,太久不写字他甚至都忘了个别的模样,需得想上许久才行。
看着对面的路唐奋笔疾书,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来回巡考的人他不认得,但看衣着是中书省的。
等路唐翻过一页试卷后,他突然举起双手示意巡考,“我想方便。”
巡考点点头,“考间里有方便的便桶,世子不必出来。”
“我要去大号,我腹中坠痛,若是疼出个好歹儿来你能负的了责任吗?”
谢俞之两眼一瞪,狐狸眼高耸的上挑,巡考刹那间不知所措,他往后倚靠,“叫能说话的来。”
林洵和徐子遥正在考间之外低声商议着什么,见着他这边闹了起来,踏步就要追过来。
林洵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别去,避嫌要紧。”
见谢俞之张牙舞爪说着什么,徐子遥半晌咽不下这口气,咬咬牙才道,“若是他胡搅蛮缠,便将郡主叫出来也好。”
“郡主捡什么东西呢?”
两人争执间,只听宁世子嗷的一嗓子喊了起来,等徐子遥冲过去的时候,有个不知世的小世子已经反手撑着桌面跳出考间,两步就窜到了路唐面前。
他上手一拽,路唐不明所以,慌乱间一极其不起眼的小纸条掉在了地上。
就在隋世子一伸脚便能够到的位置。
皇家子嗣从小就被灌输着面子为大的理念,更何况路唐一个女子被当众扯拽衣裳,羞愤交加,她毫不犹豫一耳光打在了那小世子的脸上。
“不过是只笔掉了,难不成我捡笔你也不同意吗?”
“敦王叔叔真是好家教啊,羞辱女子,目无尊长,我要是敦王叔叔,早就找个枯井跳下去了,岂会像你这般,恬不知耻!”
敦世子十一岁,狗都嫌的年纪最看重面子,被当众劈头痛骂后,他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一把推开路唐,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林洵赶到人群着人将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你别抓着我!我分明看见从她腰带里掉了个纸条!她当众舞弊你们不管,反而来寻直言者的麻烦,本世子要一纸御状告到太极殿去!”
敦世子不断跳着脚,心里纳闷着那张纸条难不成是长腿儿飞了?
他分明看见有东西掉了来着。
路唐不明所以,见这一摊子破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来,又急又气,眼泪直打转儿。
咳嗽两声,林洵拦住了要弯腰的敦世子,“说话要有道理,敦世子,舞弊大事不可胡言。”
“我怎么是胡说呢?她腰带里真的掉了,不信的话你叫她当众把腰带解了看看!”
敦世子突然狠狠的推了路唐一把,小姑娘错不及防重心不稳,一双有力的大手出乎意料的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熟悉的檀香萦绕在鼻尖时,路唐更觉得眼泪酸楚。
她突然摆脱了徐子遥的搀扶,眼神坚定的看着敦世子,“若是我的腰带里没有纸条,你要当众道歉。”
徐子遥阴沉着脸,接着道,“世子还要就今天的事情给太后娘娘上一封陈情书,臣同样。”
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敦世子不明白徐子遥的官服意味着什么,他也阴沉着眸子将他从上扫到下,最后在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你敢包庇她?”
“你是内阁的大学士,公开在这种场合作弊,不愧是徐家啊!”
几人所在的位置是两排考间的角落里,故而还不算太影响人,敦世子这一嗓子喊出来才吵的人思路都断了。
白亚眉头紧蹙着,压着心里的不悦没发作,这题目她极其陌生,一篇文章写的断断续续不知所云,不过才写了三行便觉得江郎才尽了。
这几日她只顾着思虑与谢灵谋定亲的事情,偏生轻视了温习功课。
见火候差不多了,宁世子才道,“好了,敦世子快快回去吧,莫要耽搁大家的考试时间。”
路唐仿佛听见什么大笑话似的,直勾勾盯着他,“此事就是你挑拨起来的,这时候来当什么和事佬?大家都写不成你才高兴不是吗?”
话音才落,她细长的手腕子一挑,眼看腰带就要解开,却被徐子遥紧紧摁住。
她不解的抬头看向他,青年人面部线条紧紧绷着,大手一用力就把自己拉到了他的身后。
看着愤愤不平的两位世子,徐子遥沉声问,“郡主金枝玉叶,没有当众宽衣解带的道理,两位世子配合的这样好,此方唱罢我登场,不得不叫臣怀疑是不是串通好来陷害郡主的。”
“血口喷人!我知道你为何袒护她,太后才给赐了婚,说不定那纸条子也是你给她的!”
敦世子个子不高,扬起脖子才能看全了他的神色。
“考试开始之前,所有的世子郡主都在厢房安检过,若是有夹带的纸条早在那时候便会嚷起来,断没有留到现在的道理。”
“臣与郡主是被刺下的姻亲,理该避嫌,今天的事情就请国子监在场的大人们如实上报太后,请娘娘具体定夺。”
话毕,他拉着路唐便要往她的考间里走。
谁料小姑娘脸色一暗,两根手指夹起自己的考卷塞给了林洵,“现在交卷总可以吧?”
路过隋世子的时候,徐子遥若有似无的回看他一眼,后者端坐在考间里,甚至还点头示意。
双手放在桌前后背挺得笔直,他脚下踩着的就是从路唐身上掉落的纸条。
垂着眸子扫了一眼试卷,他只写了短短两页,太阳穴在若有似无抽搐的疼痛,等众人都在眼前离去,他方捻起竹杆羊毫沾足了墨水。
提笔半晌却不知道该再多写些什么。
“你干什么?放开我!林洵!你敢叫人关押本世子!”
敦世子被两个官差夹着往出抬,林洵跟在身后不慌不忙的走着。
他宽大的官袍袖子一抬,一坨子不知打哪儿来的布条子堵住了少年骂骂咧咧的嘴。
谢扬昭目光向左移动,宁世子谢俞之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略微点点头表示问好,后者却脸色极其的难看,勉强垂了垂眼就算是跟他问好了。
再低头看去,自笔尖低落的墨汁子染黑了他雪白的衣袖,好在没波及到卷面上。
长叹一声他才想举起手叫巡考前来,忽闻对面的谢俞之先喊了出来。
“本世子做完了题。”
那少年瞥向的余光似乎还带了三五分的挑衅,谢扬昭无奈的拄着脑袋,这小子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巡考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前,低声警告,“世子若是没作答完成,请低头。”
他似乎看见了救星似的,眉目间极其温和,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卷子。
他宽声说道,“我头疼的很,这文章写到这也算是落了笔,就请大人帮我封上卷子吧,我想趁着没到正午炎热,赶回驿馆休息半晌。”
收回袖子的时候无意扫落笔架子,三两只小羊毫笔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沾的他衣裳就像从墨里拎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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