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的脸这下子是真的红,敛了衣袖坐下,那片碍眼的云偏生这时候将月亮让了出来。
他拉过李宛的手,“真的没什么的。”
小姑娘倒是如他愿的没再追问,她也敛了裙摆坐下,细长的手指像猫儿似的撑开他的手掌,大手套着小手十指交握,最后将头轻轻靠在谢衍的肩膀上。
夜空清澈明朗,就像两人现在的心情似的,银盘模样的月挂在半空,周围零散的分布几点星光。
谢衍侧目在她发间一吻,“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李宛的手指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强劲有力的脉在皮肉之下跳动着,她稍微放了心。
虽然疲惫但好在他底子好。
她突然问,“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谢衍转过头盯着她,她的双眸在夜色下亮晶晶的,院落里的夜明珠早就撤了下去,不然也要自愧不如。
“我母妃其实并不受宠,父皇在世之时陪伴他最多就是林氏,父皇虽然不喜欢母妃,但他爱胜玉,也可能是对和孝皇后的爱屋及乌,母妃跟着沾了光,才算是后宫里有些手腕能耐的。”
“打我有记忆起,母妃就不是很待见我,皇姐有的我没有,我有的皇姐也看不上。”
“小时候,我总是自己一个人睡觉,哪怕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母妃关心的只会是我有没有帮皇姐关窗,而不是我怕不怕。”
他陷在回忆的海洋里,目光放的极其的长,似乎透过夜空看到了无尽远。
“母妃老是说皇姐身子骨不好,受不得惊吓,每日都要喝最新鲜的鸡汤温补身子,我那会儿六七岁,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得顶着刀割子似的风,踩着积了一夜的厚雪去御膳司给皇姐端鸡汤。”
他眼眶湿润,似笑非笑道,“母妃跟我说皇姐于她有恩,叫我事实都要让着她,这话,我一听就是十多年。”
李宛很心疼,紧紧攥着他的左手,摩挲着那些新添上去的伤痕。
这些痕迹一看便是厨房做菜导致的,自己回宫吃的第一顿饭应该就是他亲自下厨的。
谢衍用力的回握了她,继续道,“其实我是个野孩子,皇姐日日都要去太极殿请安,可我一年都见不着父皇的面儿,那些教书的先生逐渐怠慢最后甚至没人来了,我倒也落得清闲。”
“十岁的时候五哥已经进了兵营,有一日我在皇宫打弹弓,不偏不倚就打中了林娘娘,原以为她要臭骂我一顿再交给父皇,结果她给我讲了一番道理,还亲自去找了五哥带我进了兵营。”
李宛看着他,凉瑟瑟的月光之下,他的眉眼由紧蹙着逐渐转为半含笑意。
“五哥于我而言便是再生父母,教我读书念字,教我习学武艺。”
他突然转过头攥着李宛的手腕儿,眸子里半是兴奋,“诗奴,你没认识从前的五哥,从前的五哥风流倜傥学富五车,若是你们那时候相遇,说不定能多一个知音好友呢。”
李宛笑了笑,柔声细语的说道,“听你讲,我便是见到从前的他了,汀州一面,雍王爷的才学着实叫我惊艳。”
谢衍神色一变,犹豫和悔恨并现,他长叹,“所以我对谢灵谋,真的...”
“虽然这孩子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但看着他那张和五哥极其相似的脸,光凭借他身子里一半是五哥的血...”
眼见他情绪又要低落了,李宛忙打断了他的思路,挽着精瘦的手腕把头靠了上去。
她故作大力的咳嗽了两声,“老是说,那顿饭是不是你做的?”
少年的身子骨一瞬间坐直。
“什么饭?”
“就是我回来的时候吃的那一顿。”
“那是御膳司做的,和本王什么关系?”
李宛直起腰,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真的没关系?那我要把厨子调到身边来,他的手艺对我胃口。”
“不仅要调到身边来,我还要每月给他十两银子的俸禄,日日都要吃他做的饭菜。”
她越说,谢衍的脸色越黑,声音低沉问,“若是个男子呢?”
李宛理直气壮,“那又如何?”
少年被她这模样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突然想起自己便是这厨子,又松懈了不少,歪着身子靠在屋檐的镇宅神兽上,伸了个懒腰。
小姑娘好奇的探着身子,“你又不管了?”
“你是太后,这宫里都听你的,我反对什么?”
“那我可要考虑考虑将这厨子纳到自己宫里。”
谢衍精准的捕捉了‘纳’这个字眼,自古便只有妾室面首妃子入门用纳,她想干什么?
“怎么了?”李宛挑眉。
手指推了推她的额头,谢衍亲昵的吐槽,“你定然是属泥鳅的,滑的叫人抓不住手脚。”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就是你做的饭对吧?”
好奇心在一刹那升到顶端,李宛越发的探过身子,半点也没注意到自己几乎已经将谢衍压倒在房檐上。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叫人想入非非,冰凉的小手探了探谢衍的脸,“你脸红什么?”
若不是他没接触过疫症的人,李宛定怀疑他是病了,这张俊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忙得不可开交。
后者猛地抓住她搭在自己脸边的手,用力一拽,小姑娘没了支撑只得扑在他怀里。
谢衍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别动。”
他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人,眼前是绚烂明朗的夜空,月亮逐渐沉去,那颗最亮的启明星依旧闪耀在天边。
“谢衍,咱们得下去了。”
李宛咳嗽两声,周身萦绕着他淡淡的衣服熏香,“要不然明日朝议起不来。”
谢衍的表情刹那间僵住。
这小女子,实在是会破坏气氛。
他偏生要放放赖,揽着她不松手,“朝议又如何,且叫他们等着去。”
不轻不重的拳头砸在胸口,李宛半是娇嗔半是严肃,“这么关键的时候,朝议怎么可以不去?世子们可是马上就要考试了的,前几日我飞鸽传书叫林洵临时换了试卷,徐子遥也在那守着,不知道能什么样呢。”
沉吟半晌,谢衍突然道,“徐阁老现在不管世事,内阁和中书省一味甩给林洵不是个办法。”
“徐子遥一则年纪轻,二则官职低,所以他处处受限捉襟见肘,不如给他抬抬位子,也好操作些。”
李宛双手撑在两边支起身子,极其兴奋的看着他,“就依你的办好了。”
她二人之间的默契是她最自信的部分,不用多言一个眼神全明白。
谢衍亮晶晶的眼眸死死盯着他,眼神化作万千柔情,从眉眼抚摸到那粉嫩鲜嫩的唇。
声音越发的沙哑,他道,“那你不给我点什么奖励吗?”
“你要什么奖励?”李宛心里有点预感。
他的大手一只揽过她的腰,一只摁住脖颈将她压下自己,那一瞬间的力度,恨不得两人能融为一体。
世子郡主们的考试安排在了特意腾出位置的国子监。
这些年轻人连熟悉考场的机会都没有,当天凌晨通知地点,天才亮便赶到了考场,众位小主子们站在国子监种满桃树的院子里,等待着监考官带自己回考场。
最近天天下雨气温骤降,隋世子裹了两三层袍子才勉强觉得舒服些,放眼人群,他的个子也算是高挑的。
麻雀落满枝头,正堂的门才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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