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纳从周到玉的身后走出来,微微垂眸行礼, “见过王爷。”
谢衍抬抬手叫他站起来,净了手之后悄声往屋子里去看了看小皇帝。
黄杨木的摇篮里,小孩儿裹在被子中,五官紧紧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他原本还算敞亮的心情多了两分沉重,皇兄的国丧马上过了,这小儿也不知道还能撑几时。
踏出屋门,宋纳还在这守着。
谢衍的脸上不见笑意,问,“***的病如何?”
小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想护住周到玉但又实在不会扯谎。
“***...”
周到玉往前两步,拱手道,“王爷,***恐怕时日无多了,家国大事,请王爷早做打算。”
宋纳看着他的后脑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谢蒙的病早在两个月前就被林子福判了***,自己能帮着撑这么久已经不易,但若是想...
只是谢衍似乎并不震惊,除了眼底的疲惫之外,也不见有任何愤怒之色。
他轻声问,“还有多久?”
宋纳的喉咙有些紧,“至多一个月。”
他经手的病人并不算少,但如此幼儿也不多见。
葡萄架子将凉风送进长廊里,谢衍窝在摇椅里揉搓着自己的指节。
“这段时间,委屈你们就在这住着,***离不开人,本王也未必能时时刻刻都赶过来,若是缺什么东西就去找二十四衙门要,你们一个是司礼监的一个是太医院的,想来这群宫人们都比本王要熟悉。”
“等此事了了,本王另行有赏。”
宋纳观察着谢衍似乎没有震怒的意思,咳嗽两声鼓起勇气道,“暴室那边三天两头的嚷着太妃病了,但臣医术浅薄,并没看出来有什么病症。”
“臣怕时常往外跑的久了,耽搁了***的救治。”
少年是人精儿里爬出来的,张娴的小心思不论是出于男女喜欢还是特别利用,都要彻底断绝。
“又是张娴...”
谢衍的脸色登时阴沉 了许多,“张娴不必管她,往后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暴室就交给贺兰喜处理。”
“宫内没有疫症,你控制的很好,此事过了本王会和你的师父提及的。”
宋纳脸上逐渐荡漾起一抹浅笑,“臣是医家,为病症操劳很正常的。”
相比之下,周到玉的面色就越发的凝重和苍白,没有人能在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后还能笑出来。
即使谢衍说得比唱的好听。
驿馆的厨房里,上了年纪的主厨挽着袖子忙碌着,盛夏的炎热和烈火的炙烤早让他汗流浃背。
传菜的仆役们来回进出,稍微慢上半步就要被热油浇个透心凉。
有个小子在门口观察了半晌,趁着空冲进来,端起一鸭蛋青色的盘子。
主厨抽空擦了一把汗,头都没转就跟他吩咐,“这个给隋世子,你再去盛些冰块一并送过去。”
端菜的仆役垂头混进了传菜的队伍里。
趁没人盯着,自怀里取出拇指大的玉瓶,倒了些粉末进菜中。
红烧鸡腿原本汤汁就不少,粉末遇水即溶,转眼就和鲜亮的菜码融为一体。
顶楼的栏杆处,陈继趴在那看了许久,直到看着隋世子的菜都送进了,方才转身回了屋。
宁世子谢俞之坐在高高的三角凳子上,两只腿不住的晃悠,叼着冰凉的西瓜吃着。
“先生方才看什么呢?”
“小人见世子饿了,去催了厨房而已。”
谢俞之挥挥手叫屋子里的下人退出去,仰着一张天真的脸噙着笑意,盯得陈继心里发慌。
“世子,怎么了?”
小世子指了指对面的空位,“方才先生的神态像极了黄彦先生,本世子一时间看入了迷,陈先生莫要怪罪。”
“黄彦先生天人之姿满腹经纶,他若没有撒手人寰,今日见着这番景象还未必是什么心情呢。”
屁股才挨上椅子,陈继便觉得他不对劲儿,“世子似乎话里有话。”
清茶里坠着冰块,谢俞之颠起茶壶晃动间,冰块与瓷壁碰撞煞是好听。
他给陈继倒了一杯茶,“你我之间没有秘密,本世子就摊开了问,白音的死可否是先生为之?或者说,这里面可否有先生的手笔?”
“先生可否为了我,杀了白音?”
两人各怀心事,对视之间,似乎有电光火石闪过。
谢俞之不是个蠢的,陈继危险他岂会不知道,如今只是后悔为何没能护住黄彦,至少黄先生是真的为宁王府着想。
陈继收敛了笑意,“草民是雍亲王府送进驿馆的,若没有王府也没有草民与世子的相遇。”
“草民心里记着这知遇之恩,故而在王府幕僚误杀白音之后帮忙在雨夜遮掩了一二,此事不比其它,世子身家清白,草民实在怕玷污了您的英名,故而才压下了没言语。”
“此事说到底错在草民隐瞒,若是世子想要降罪,草民毫无怨言。”
指节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谢俞之观察着他的身体语言,似乎不是在骗人。
“先生从前在哪儿本世子管不着,只是既然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忠仆不事二主的道理先生应该明白。”
陈继若是再大些,都能做谢俞之的父亲了,如今被小孩儿直接戳穿心里所想,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世子,若世子觉得草民不可信,大可告知内阁的大人们将草民调换,没必要阴阳怪气的。”
“不过是问问,先生怎么就恼羞成怒了,难不成是被我戳中了?”
谢俞之笑意极其复杂,那双和谢衍如出一辙的眸子满满的,皆是算计。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不等谢俞之出声便猛地推门进入,来人脸色煞白双腿发抖。
“怎么了?”
“隋世子,隋世子病了,楼下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听看热闹的仆役说,好像是高热昏倒了。”
谢俞之猛地站起来,“高热?太医院来人了吗?”
“来的是林院判,已经开始问诊了。”
他捶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谢扬昭难不成是得了疫症?没道理,他哪来的传播渠道呢?
自己前几日还与他同桌吃饭,若是也被传染了...
转过头去,陈继依旧泰然自若,他极其纳闷,“先生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了?”
一瞬间,茅塞顿开,谢俞之盯着陈继的眼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是你做的?谢扬昭怎么了?染了疫症还是被你下了毒?”
银签子戳了一块冰凉的西瓜送去口中,陈继翘起一条腿,“什么都没做,没拦雍王府的人而已。”
“谢灵谋这么忌惮我们,当初就不该叫我们进京!”
低声吼罢,谢俞之猛地打开房门药出去,陈继却懒洋洋的叫住了他。
“世子,半炷香之前隋世子就病倒了,你现在才出去,外面的人要怎么看?”
“不如你安生的在屋子里看看书,等这阵子风头过了,等隋世子的屋子里没人了,你再带些补品去看他,日后世子做了皇帝,也需要隋王的帮助。”
屋子里一个内侍都没有,谢俞之左思右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心不甘情不愿的摸着椅子坐下了。
“雍王府是谁做的?”
“是杀白音的人亲自来下的毒,算算时间他应该还在这驿馆里,若是惹怒了他,想杀咱们易如反掌,世子还是暂且蛰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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