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只觉得太阳穴阴绰绰的疼,只有用手指甲用力的扣着,方觉得缓和了一瞬。
长叹一声,她道,“都察院这个烂到骨子的地方需要好好整治,明日起你仔细查查都察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不要放过。”
林杨看着她,“宗行呢?他与段佥事是好友。”
“宗行...”
李宛以脚尖为轴心慢慢转动身体,思绪随着身体的变化逐渐扩散。
若程英同真是程烈子,那雍亲王府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程氏手里的一柄刀,包括谢灵谋。
宗行还算是个刚正不阿的,但若威逼利诱,也难保他不动摇。
“今天傍晚,宗行奔赴东西市交界参加了一场葬礼,伤心欲绝极度哭昏厥过去,事后我们查探了一番,棺里的人似乎是失踪的宗门小公子宗成。”
林杨的话登时给李宛开拓了视野。
她从前便不解,宗行正直勇敢,淳王都没能收买的人,谢灵谋靠什么拿捏的他,原来如此。
“让哀家猜猜,这场葬礼上可否出现了程英同?”
林杨点头。
“今日月疏随着白亚进了雍亲王府,她是个机警的,虽然是个眼线但也身陷囹圄,你找几个武功高强的去暗中护着她,一定要先确定她的安全。”
喉咙一阵瘙痒,李宛掩唇咳嗽半晌,又道,“宗行先按下不管。”
少年的脚步下意识就要冲到院子里给她倒水,但感性迸发的一瞬间,理智立马遏制住了他。
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攥着,他心如刀绞。
长叹一声,他挪开视线,“小叔叔说,古文拙虽身居高位但愚钝不开,他不是朝廷的忧患,但若谢灵谋真的娶了白亚,只怕咱们就难以安睡了。”
“林洵是个聪明的,外面有他辅佐谢衍,哀家没什么好烦心的。”
将碗底最后的清茶喝尽,李宛以指甲扣着太阳穴,“他现在如何?”
“这几日小叔叔都住在内阁没回家,我上门去寻他也不见我,治病的药也落在了家里,明日臣会上门再次送药的。”
夜色逐渐深了。
蝉鸣响彻耳边的时候,李宛实在难以抵挡林杨那暗戳戳又直露的目光,背过身子叫人送客。
少年沉吟许久,盯着她瘦削的背影,言道,“臣已经入道,此生不会娶妻,我林氏一族只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来上茶的徐茵正好听着了后半句。
她只以为是林洵怎么了,心里一慌手没端稳,整壶温热的茶水都倒在了自己身上。
顾不得自己的衣裳,她焦急的问,“林左丞怎么了?”
林杨心里记着李宛叫他保持距离的话,紧急后退几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小叔叔安好,只是这几日扑在内阁里不按时吃药罢了,姑娘怎么这么问?”
转头看着李宛,后者肯定的点了点头,徐茵登时脸颊绯红,胡乱的搪塞了两句躲了出去。
雍亲王府彻夜燃着灯笼。
眼下特殊没法用大红的,便在白灯笼的基础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彩色纸。
白亚坐在谢灵谋精心准备的屋子里,看着昂贵的陈列摆设,满眼欣喜与雀跃。
房门轻轻打开,凤梨端着冰糖雪梨汤放在她眼前儿,里面还飘着两颗枣子。
白亚问,“从前陈妃娘娘在的时候,王爷可也是如此布置的?”
侍女摇摇头,吴侬软语的哄着她,“陈妃娘娘是侧妃,屋子里的布置连这一半都不到,世人都说雍王专宠侧妃,可实际上,王爷都没在侧妃院子里住过呢。”
陈天舟没侍寝?
白亚嘴角的笑简直要翘到天上去,盯着凤梨又问,“你可不要唬我。”
“我的郡主,奴才的命都是您救得,我何必要唬您呢?”
眼见她抿了两口似乎是喜欢这个味道,凤梨将托盘撤了下去,“若是娘娘喜欢,明日小奴还给您炖这雪梨粥。”
“方才进来的时候见牌匾上写着伊人院,王爷怎么选了个这么个院子给我...”
白亚捧着粥碗,小脸几乎要藏进粥里,也不知道是夏日太热还是怎么着,那张脸红扑扑的。
凤梨有一瞬间的顿挫,她该怎么回答呢...
这是从前乐姬住的院子?
那自己只怕要挨上一顿打了。
犹豫的时候,月疏突然推门进了来,寻常打扮弯腰行礼。
“宫正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叫小子们通报,若是本郡主睡了,你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小姑娘的脸子立马由红转黑,暗地里还翻了个白眼。
月疏不搭理她,自顾自道,“臣在郡主隔壁的院子,若是有事只消喊一嗓子臣便能听着。”
“夜深了,宫正明日还要进宫去处理事情呢,回去睡吧,我能有什么事情。”
白亚扭过身子用侧脸对着她,捧着冰糖雪梨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吃。
月疏早就预料到了,也不怎么在乎她的反应,弯腰道,“方才在宫宴侍奉,臣见郡主没怎么动筷子,饿肚子睡觉可不好,臣叫王府下人做了些简单吃食,您多少用些。”
她身子一侧,丫鬟端着食盒子颤颤巍巍的走进来,杵在门口不肯多走一步。
月疏蹙眉,“怎么不进屋?是想让郡主自己来迎你吗?”
白亚一抬头,吃冰糖雪梨的动作都跟着停滞了。
她诧异极了,立马站起身来,“茗儿?你怎么在这?”
“她是郡主的贴身婢女啊。”月疏始终嘴角含着笑意。
欣赏着小姑娘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她道,“今日燥热,郡主竟将她落在了宫里,好在贺兰大人看着了,不然定会被巡逻的宫卫当成是刺客斩杀的。”
她的手摁在茗儿的肩膀上往前一推,隆重打扮的茗儿被推到屋子中间。
站在灯笼之下,她像极了一个笑话。
茗儿甚至觉得,那一瞬间的自己就是被关在笼子里将要处决的猴子。
白亚刚抬手,她便膝盖一软扑倒在地,食盒子的吃食悉数扑洒出来,溅的郡主满裙摆都是。
茗儿不住的叩首求饶,白亚丝毫不看她。
盯着月疏的眼睛,她笑了笑,“那就多谢宫正了。”
“郡主日后可要管好身边的人,再有下次可未必能碰上贺兰大人那般好心的了。”
意有所指的说完,月疏头也不回的离去。
小姑娘玩的把戏她早八百年便看腻了,这会子的警告她也未必能听进脑子里,日后还有一场恶战啊。
绕出白亚的院子,月疏心里烦闷,不自觉往花园溜达。
随着心中思绪翻飞,她走的越来越远,再抬头时,已经来到了无灯的花园深处。
往前一脚踩进泥泞里,她到底是个女子,天大的胆子也应付不了这种局面,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她抽出沾满泥污的鞋子,小心翼翼往回走。
“可是月疏宫正?”
低沉的男声在角落响起,月疏险些被吓晕过去。
“你是谁?”
“是保护宫正的人。”
男人从角落里出来,狐狸眼瘦高个,手腕子系着红绳和白玉珠串儿。
拍拍胸脯叫心落回肚子里,月疏道,“段佥事动作好快,我还以为你们要明日才能来呢。”
程英同眯着眼睛见她五官放松,便知定是把自己当成她阵营的人了。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嘴角一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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