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同眯着眼睛瞧了瞧,这位公子做王府仆役打扮。
肩上架着硕大的麻布包裹,脚上蹬着麻布靴子,摆明是要跑路的。
“宗公子?你怎么在这?为何做这等打扮?”
宗成早就受够了王府三令五申七规八矩的日子,千辛万苦寻了个能逃出去的地方,谁知道居然遇到了程英同。
这可是王爷眼前的红人,若是自己得罪了他,只怕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想着,他脸上堆满了笑意,自腰包里掏出两个白玉配饰,一股脑儿塞进少年人的手里。
“程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儿就当是没瞧见我吧。”
转头看了看几乎被壁虎爬满的角门,茂密的树丛没人修剪,这会子已经长开了花。
程英同了然点头,“你要溜出去?”
“哪里是要溜出去,我与三哥好些年没见,前几日托王爷的福瞧了一面,可人呐越见越想,这不,王爷赏了我两身衣裳,我便想借花献佛,给三哥送去,天黑之前必然回来的。”
宗成献宝似的打开包裹,里面整齐的码着两件新衣裳,还有几套零散首饰。
摆明了是过惯了从前的潇洒日子,受不了王府的拘谨要卷钱跑路。
程英同了然的笑了,以手打扇瞧着他,而后搭着他的肩引人到水井边上。
“人们都说侧妃娘娘的魂魄在这停留,你怎么不怕?”
“这不是大白天的...”
耸耸肩,程英同压着他的肩膀往下探头,“是吗?我却觉得这水井古怪吓人。”
“听说陈侧妃在宫里就是失足堕井而死,难不成她的魂魄能从宫里的水游曳到咱们王府?”
宗成从小娇生惯养,就连练武也草草了事。
如今被压住肩膀动不了,直到自己的头被完全没入井中,他方才手脚酥麻开始剧烈挣扎。
可程英同看似瘦弱,实则力大无穷。
一只手压的他动弹不得,另一手从背后绕过,捂住了他的嘴。
贴近宗成的耳边,少年轻声道,“宗公子,宗行大人那样好的品行不该与这同流合污,我想你也希望三哥能光耀门楣吧。”
“去吧,只有你死了,方能帮助他脱离这雍亲王府的苦海。”
话毕,不等人回答,摁在宗成后颈的手轻轻一推,他整个人就像秋叶似的,飘飘然落了。
少年从腰间掏出来个坠着红璎珞的青玉佩,和宗成方才塞给自己的几个一同扔进了井里。
急匆匆跑回正厅,故作着急拍醒了正在午睡的谢灵谋,并命吕安打捞了宗成的尸身。
“程公子吓着了,宗成居心叵测,本王一直以为他能被感化,结果还是这般冥顽不灵。”
谢灵谋丝毫不诧异这人的死,反倒转头安慰起了他。
“王爷,草民在此时间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府好吃好喝的供着,为何他要自杀?”
捧着冰凉的沙冰,程英同像极了惊魂未定的小猫儿,“宗大人若知道,定然要伤心了。”
“宗成..."
谢灵谋眸子极其深沉,半点刚睡醒的混沌也没有,手里把玩着莲花挂件儿若有所思。
“他死了只怕不好操纵宗行呢。”
“王爷若是能信得过小生,便将此事交给我。”
程英同犹豫一二,“小生或许有办法,能帮王爷拉拢住宗大人的心。”
揉揉脑袋,谢灵谋热得扇子扇的哗啦啦响。
许久,他长叹一声,“罢了,多一个宗行少一个宗行都没什么,你出门散心的这段儿时间,宫里来了旨意将陈天舟立为了正室。”
“如此一来,白亚郡主再进门便是继室,河间王不会同意的。”
河间王那般古板讲究的人,断然不会接受女儿平白无故成了人家的填房。
“程公子似乎不是很震惊。”
谢灵谋是肯定的语气,程英同来了没几日便替自己拉拢了人心,是个可用之才。
把玩着盛有绿豆沙冰的白玉碗,程英同半晌才道,“王爷有民心宫里嫉妒,没法子明摆着下绊子便只能暗地里操作了,王爷心思纯净,故而不曾想到这些。”
“不必烦躁,王爷只要抓住了白亚郡主的心,只怕叫她做妾,她也是愿意的。”
谢灵谋审视的看着他,“如何做?”
“这几日在宫里吃不好睡不香的,郡主金枝玉叶可过不了这种苦日子,不如王爷待会儿就进宫去,与慎王求下旨意将郡主接回王府居住。”
“若是慎王不...”
谢灵谋的话都没说完便被打断,程英同嫣然一笑。
“若是慎王不同意也没关系,只要叫白亚郡主知道咱们为之努力就好。”
吕安正好收拾完宗成的尸身回来,手背在后面欲言又止。
程英同很自觉,“可是我碍事了?”
“不不不,王爷,昨日丢的玉佩也在井里寻找了,似乎是宗成攥着逃跑,而后失足坠井。”
吕安手一伸,白皙的手心里躺着一柄圆润的坠着红璎珞的青玉佩,背后刻着谢字。
程英同惊诧的捂着嘴。
这玉佩是谢家家族的象征,也是谢灵谋身份的重要标识,宗成敢偷这么重要的物件儿,可见其心歹毒。
谢灵谋眼眸一暗,“把他的尸身拉去都察院交给宗行。”
“王爷,不可。”
程英同摁住他的手,“宗大人重情重义,若看着弟弟尸身暴晒街中必然心生芥蒂,不利于咱们日后的。”
“王爷请先按照小生所言入宫求旨,其他的交给小生处理。”
谢灵谋的屋子通风极好,窗外热得人直冒油,屋子里却温度适宜舒服极了,伺候着小王爷更衣离去,程英同揉揉酸痛的脖颈,活动活动腰身。
“程大人...”
内侍欲言又止,酷热天地可放不住人,宗成溺死被泡的惨白白的,停在院子里渗人至极。
“去买口上好的棺椁,寻个城郊无人的屋子立个灵堂,宗大人晚间归家的时候再来找我。”
他随手甩出腰间的荷包,“剩下的,你自己去买些酒吃吧。”
眼见内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去了,程英同方才收敛笑意,仔细回味着今日所见的李宛。
她瘦了些,脸颊不比从前圆润,就算气色也差了许多。
太后与慎王两情相悦早已是坊间传腻了的绯色新闻,他却耿耿于怀。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叫李宛死心塌地跟着?
不,他不服,定然那慎王使了什么腌攒手段,逼她就范的。
况且叫一个女子冲在疫症最前边,自己躲在深宫里享清福,他能是什么好人?
若是自己在身边,岂会叫李宛深陷这种囹圄。
越想越睡不着,程英同在床上辗转反侧,便是连冰凉的冰水也没法消散他的火气。
有个小子小心翼翼来叩门,“程公子,都察院那头的大人散了。”
“古文拙呢?”
“线人来报的时候,古御史还没出来。”
“街上的疫症如何?”
小子似乎没意识到他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半是吐槽半是抱怨,说道,“京兆府的人把西市能容纳百人已上的酒楼全部关停了,就连小型的酒楼也不许超过二十人聚集,说是这两日要严防消毒,何时再开要等通知呢。”
程英同猛地坐起来。
李宛是聪明人,又是个医术高超的,酒楼都被关停了,难不成疫症要失控?
他一拍脑袋,“去收拾我的东西,待会儿见完了宗大人,咱们上西市的街上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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