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上官宏业拿起她倒的茶品了一口,却忽然笑了。
“兰若,你说谎,也要有个章法,东厂那位掌印千岁,就算再疼你,也不可能让你掺和东厂的事。”
明兰若一顿,是她疏忽了,上官宏业虽不解苍乔和她的真实关系。
但是他非常了解皇帝,还有苍乔作为东厂必须是彻底的——“孤臣”绝不与任何势力牵扯。
东厂事务,又怎么会允许她这么个一个不在其中做事的“外人”介入。
“听说千岁爷已经闭关为父皇炼丹,今日,你是一个人来的雀儿胡同?”秦王微笑着看向她。
只是那爽朗的笑里隐藏着浓森的杀机。
一时间空气里陷入肃杀的窒静。
她微微捏紧了杯子,脑子飞速旋转。
她一个人来,刚好方便他下杀手,无人知道秦王是琴师檀之,只要将她毁尸灭迹,就算是东厂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酒肆看似空荡荡的,酒客和姑娘们都在房间里睡觉。
可是她比谁都清楚,这里到处都是密室和四通八达的密道,里面全都藏着手握利刃的死士。
只要她接下来答错一个字,就会被分尸剁成肉泥。
明兰若弯起眸子,仿佛无奈的样子:“殿下果然聪明,我只是无意听到千岁爷收到的情报,但我不打着东厂的名头,又怎么跟你联手对付太子?”
秦王一怔,挑眉大笑:“哈哈哈,本殿可记得一清二楚,他和你在淳明殿上配合默契,害得我母后失去统领六宫之权,又让本殿成了一个没实权的闲人。”
他忽然凑到明兰若面前,捏住她的下巴:“现在,你说你要对付他?”
明兰若下巴被他捏得生疼,他毫不掩饰眼底的森冷杀气。
她直视他的丹凤眸:“对,因为,我看不得我爹被太子那种伪君子蒙蔽。”
秦王一愣,眯起眼:“说说。”
明兰若道:“太子打算趁我父亲赈灾时做手脚,陷害父亲,他再出手力挽狂澜,换取父亲对他的彻底支持。”
对秦王这些老奸巨猾,心思狠辣的弄权老手,必须说九分真话,一分假话。
事实上,太子压根没有打算出手力挽狂澜,只要求那些山匪留下残废的父亲一命。
但她不能全说实话。
上官宏业自然是知道明国公虽然嫁了女儿给太子,但他为首的一派文官清流,并没有无条件地站在太子一边。
所以,明兰若的话是很有说服力的。
但是……
“你为何不找九千岁出手?”上官宏业狐疑地问。
明兰若叹气:“因为,我那父亲最厌恶九千岁,他若出手,我那爹爹说不定直接就投奔了太子阵营!”
“殿下也不想看我爹彻底投奔了太子吧?”明兰若抛出诱饵。
上官宏业眯了眯眼:“全京城都知道你早已被明家除籍,你是废了你那太子妃的二妹以后,想借机重归明家?”
明兰若点头:“是,对您来说,在我父亲面前露了脸,也能让太子功亏一篑,于我,可以借着救了父亲差事的机会,重新回归明家。”
上官宏业这种人,只会信任和他一样充满野心或者别有所图的人。
所以,她倒是不妨给他个信任自己的理由。
上官宏业盯着她许久,才松开了他箍住她下巴的手:“你打算怎么做?”
明兰若知道,这是上官宏业相信她了。
“秦王殿下反正卸了差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派人去东北好搅合太子殿下的如意算盘?”明兰若微笑,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上官宏业看着面前美人眉目清艳非常,红唇含笑地捧住了他的手。
他眼珠微动,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兰若,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啊!!”
下一刻,他忍不住猛地抽回手腕,痛叫出声。
明兰若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掉自己指甲上沾的细碎皮屑和血:“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动不动就喜欢捏人下巴,疼,知道不?”
“你……!”上官宏业看着自己手背上被指甲狠扣出来的几条猩红血痕,眼底闪过杀气。
但他还是强行忍下怒火,比了手势,让准备冲出来的杀手们退回去。
明兰若站了起来嘲讽:“秦王殿下,我如果没记错,你的王妃这两天突然流产,她身子弱竟没挨过去,你倒是有心情在这里调男戏女。”
上官弘业这个凉薄的男人,死了怀孕的妻子,竟还有心情勾搭她,真恶心!
“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么会死!”上官弘业阴鹜地盯着她。
虽然他对仓促娶来,身份低微的王妃毫无感情,但母亲说了既然父皇开始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那个引得父皇怀疑的孩子就不能留。
嫡子总会有的,只能让他的正妃流产,谁知那女人也一命呜呼了。
明兰若冷冷地道:“不要把你们为自己利益做出的残忍事情归罪于逼人,秦王殿下好好考虑,最迟,你明日都要派人出发了。”
上官宏业不甘心地冷笑:“你就不怕本王顺道把你的父亲也解决了?”
明兰若看着上官宏业,像看一个傻子:“难道你以为我父亲死了,你手下的人或者你就能得到朝中文官清流们的支持?”
太子为什么只是砍断父亲的双腿,却不杀他?
是因为算父亲死了,也没人能像父亲那样在文官里一呼百应,所以他暂时还需要父亲活着。
上官弘业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恼恨明兰若对他的威胁,脱口而出的狠话。
此刻被明兰若嘲讽,他脸色更难看了:“明兰若……”
明兰若微微一笑:“您也不必生气,我父亲活着,目前对您百利无一害,如果想好了,今晚派人上悼王府说一声。”
说完,她朝着秦王略福了福:“告辞。”
看着明兰若款款离开的背影,上官宏业危险地眯起丹凤眸。
“秦王殿下,明家大小姐说的有道理。”一道略带干喑哑的中年男音响起。
上官弘业坐了下来,俊酷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白先生,坐。”
一名中年书生模样的男子,从隔壁厢房走了进来,坐下来开始烹茶——“明国公是翰林院首,他活着,太子就无法越过他得到文官们的支持,他死了,文官们就会各寻其主,倒是给了太子培植自己势力的机会。”
上官弘业冷笑:“我母后家族和我都是武将出身,是比不上我那个假惺惺文绉绉的大哥得文官们喜欢。”
可父皇多疑,他不打仗之后,早已没了兵权。
而那帮子文官牙尖嘴利,又很有影响力,他不能放任这群人彻底投奔上官宙!
可是叫他听明兰若那死丫头调遣,着实令他不悦到想杀人。
白先生看着自家主公阴沉的表情,忽然摸着唇角的胡子幽幽道:“其实,您的人完全可以揭穿是太子殿下派人对国公爷动手的,那么您不但是救了他的恩人,而且……”
“而且,从此后,明国公也会忌惮甚至憎恶太子!白先生不愧是本王身边的第一谋士,哈哈哈!”
上官弘业眼底精光避毕现,拍着白先生的肩膀大笑。
白先生含笑问:“殿下心中已经有决断了,那可需要在下今晚替您传消息给明家大小姐?”
“去办吧,今晚挑府中精锐去东北,不能让明国公落入任何人手里,护好了他!”上官弘业看着那沸腾的紫砂茶壶,心情好了许多。
“是!”白先生作揖。
上官弘业忽然又问:“嫁给死人,独自产子,圈禁四年的艰苦日子,能让一个愚蠢的女人变得心机深沉吗?”
明兰若这个满心都是情情爱爱,一颗心都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白先生一愣,知道他这是在说明家大小姐,现在的悼王妃。
他略沉吟:“这……遭逢大变,或许会激发人的心智成长。”
上官弘业优雅地拿起茶壶替白先生倒茶:“不管如何,这个女人看起来比原先有趣多了,利用得当,会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
是夜,悼王府。
明兰若披着兔绒蓝缎的披风站在屋檐下,看着下人们将新的宫灯一盏盏挂上去。
“太后娘娘让宫务司的人送了不少新的家具过来,老奴已经全都一一登记在册了。”王嬷嬷恭敬地捧着账册站在一边。
她已经换了一身新的青褐福禄细棉长袄,头上也多了纯银珠花,很有些管家嬷嬷的气派了。
“那是娘娘的恩典,都摆出来吧,明日我会进宫谢恩。”明兰若摩挲着手里的鎏金暖手炉,轻叹了一声。
皇帝不喜欢她,知道也不会管,只有太后娘娘还愿意照管她。
王嬷嬷迟疑了一会,还是嗫嚅到:“还有一事,王妃……宫务司送来的那封二百两银子,发放了张嬷嬷拖欠下人的月钱,已不剩多少了,可咱们还需要添些人手。”
明兰若从袖子里取了那两千银票给了王嬷嬷:“这是我借的,府里的开支都先从这笔银子里拿,再买些身家干净的小厮进来,忠心是最要紧的。”
悼王府里的奴仆统共就七八个,她让人牙子发卖掉那些跟着张嬷嬷的老奴后,偌大的王府就剩下四个人。
王嬷嬷小心地收好钱:“您放心,老奴懂得。”
明兰若又交代道:“对了,今夜必会有人上门,不管是谁,送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给我送过来。”
王嬷嬷立刻点头:“老奴这就去门口守着。”
明兰若回了自己房间,婷婷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又放进去明兰若自己配置的药材。
满室都是草药芬芳,明兰若坐进桶里,心情不错地把毛巾搁在头上,闭上眼靠着浴桶。
上官弘业只要还认为她有利用价值,就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必须竭尽全力保她父亲。
暖暖的蒸汽熏上来,让她凝脂一样娇润雪白的皮肤染上诱人的粉色。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点冷风卷入,明兰若闭着眼,慵懒地开口:“婷婷,把门关好,这药气散了就不好了。”
门随后就被好好地关上。
明兰若放在木桶外的长发被人仔细捧起,绿檀篦梳沾了桂花油,一点点地从她头皮开始梳着,舒缓地按摩着穴道。
她闭着眼,柔软而慵懒地抬手轻扶对方的手腕:“原来婷婷也懂穴道按摩。”
但下一刻,她忽然用尽力气反手一拖,就将对方的手一把拖进水里。
“不管你是谁,最好不要乱动,这水和蒸汽都有苗疆蛊药,出不了这个门,你就会死!”她冷冷地睁开眼。
对方手指碰到她头皮那一刻,她就知道来者绝不是婷婷!
“呵……本座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用毒的高手。”一道富有磁性却莫测低幽的笑声在她耳后响起。
明兰若顿时微微睁大了眼,头皮一炸。
她涨红了小脸,本能地把自己往浴盆里一沉,抬手就要去拿帕子遮自己的胸前的雪白。
但是下一刻,就被苍乔反手按住了手腕,她遮挡身体的帕子落在他手中。
明兰若僵住了,只能手忙脚乱地抬手抱住自己的胸口。
他用帕子沾了水,温柔地擦拭过她纤细雪白的肩膀,好整以暇地道:“躲什么,你身上,咱家哪里没有看过?”
明兰若僵住了,又羞又窘地咬着唇:“您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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