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医者无心
翌日一大早,顾三娘就站在思心堂门口,静侯陈杨四人。
昨晚深夜未曾细看,此时认真看着四人从远处施然而至,带着丝丝金黄色的晨光出现在面前时,阅人无数的顾三娘也禁不住内心赞叹。
云氏姐妹的青春美貌,各尽娇娆,比自己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陈问水虽然脸上时时有笑嘻嘻的神色,似乎不太庄肃,但不算高又有些胖的身影在顾三娘眼中却看起来,却有股岳临深渊的俨然高手气质,自从和解元见过慈恩神尼后,顾三娘已经多年没有看过这等不自觉间流露的高手气质,就算她自己和解元的身上也看不到。
杨凡身材合度,有如标枪,白皙的脸上,笔挺的鼻梁下柔顺的双唇似乎不时带有些微笑,那双眼睛则如暗夜中的星光般明亮。沐浴在清新又似乎有些缥缈的晨光之中,从远处走来的杨凡,身上仿佛也带有微微的光华,整个人已然和晨光浑然一体,似远又近,存在又好象未曾出现过。
四人看着身上无处不美得让人心神摇曳的顾三娘,虽然昨晚已经大大的惊叹了一番,再次相见,依然觉得有些难以自已。
杨凡指了指陈问水背上的药草革囊,对顾三娘道:“所需药品已经带来,事不宜迟,还请顾三娘带路。”
随顾三娘穿过古朴的木门,绕过堂前挡风壁,四人就进入了一宽大的院子当中。
大院环绕着厢房三十多间,种有许多耐旱树木,中间则有个练武场,摆满了各种兵器。
顾三娘不做任何逗留,就直接带四人穿过练武场,推门进入了其中一间厢房。
门一推开,众人就闻到那扑鼻而来的浓烈药味。
房间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床一桌,几张木椅,木床之上帷幔落下,隐约有一人躺在床上,应该就是顾三娘所说的思晨姑娘。略微打开的窗子下,则架设着一铜炉,微火,炉上有一药煲,盖已揭开,有微烟萦绕,药味飘出。
陈问水闻了闻,对顾三娘赞道:“三娘好心思,宁神草加上紫兰根,可令人闻之减少痛楚,安然入睡。另一味深海龙鱼胆用得更妙,此胆对内伤疗效甚佳,但药性太过浓烈,不可直接吞服,只能吸其气味。只是草药搭配动物内脏,难搞又很是危险,分量稍微差错都会出事,这味药显然分量拿捏得极准,想不到三娘也是医中高手。”
顾三娘摇头道:“非也,只是接触得多了,多少也有些了解。这帖宁神安内剂却是秋老教我的,连这深海龙鱼胆也是按秋老的指示才能找到。要不然,以我这等门外汉,那敢胡乱用药?”
陈问水讶道:“你是说天心圣医秋连水?若是他,要配出这宁神安内剂倒也不难。”
顾三娘道:“就是他老人家,秋老是我爷爷的知交。”
陈问水赶紧问道:“他还在世?思晨的状况他看过?他有没有办法,有没有说过什么?”
顾三娘黯然道:“可惜秋老有一百三十多岁了,不便前来,思晨也不能再长途跋涉。秋老听了思晨的状况,给了我些药剂方子,就只说了几句,他说,除非有二百年的雪莲花,否则用其它再多药物也只是拖延她的痛苦,就算有人会失传已久的百针渡穴术也是难成。”
“哦,圣医也没办法?”杨凡淡淡的说了一句,又对陈问水道:“大哥,你来还是我来?”
陈问水想了一想道:“最终还是需要你,还是你来吧。”
杨凡点点头,走上前去,揭开了床上的帷幔。
只见一十多岁的少女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绒被,依稀可见往昔之清丽的脸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正在昏睡,气若游丝。
杨凡掀起绒被,手指搭在少女的右手手腕脉搏处,慢慢的渡入灵气,同时神识附在灵气之上,细致的探视其体内的状况。
此女情况极其糟糕,五脏六腑移位对杨凡来说倒也不是太大问题,以他目前的能力,用灵气小心引导其归位,花费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能做到。
最关键的是周身断裂的经脉因为时间太久,淤血堆积堵塞,如要重续,首先要花大气力清除淤血,这是最困难的一步,既要清除,又不能再次伤害到经脉,还必须要有药物辅助,保住生机,用药轻了无效,用重了此女身体太弱,又承受不起。
杨凡探视和思索良久,然后抬头对顾三娘道:“实在是太可惜,我们还是来得太晚了。”
顾三娘闻言,痛苦黯然道:“思晨当真回天无术?”
杨凡一愣,然后发现自己的话有问题,抱歉的说道:“对不起,要保住思晨的性命虽然要花很大功夫,但基本没有问题。我刚才要说的是,如果我们能在思晨体内的淤血完全凝结之前到来,我倒是可以送一场造化给她。”
“我就知道你们能救活思晨。”顾三娘顿时喜道:“什么造化?”
杨凡有些可惜的叹道:“世间凡事无破不立,危与机并存。思晨当时体内遭受极大破坏,大小经脉几乎全部断裂,生机十去**,但这等偶然的遭遇在破除其体内原有体质的同时,也是给了她一个破而后立的天大机会。如果事后我能给她及时救治,我就能趁此重接经脉的机会大肆扩充其体内容量,用最精纯的真元为她固本培元,甚至我还可以配合药草,一举为她奠定雄厚的练武基础,可令她日后在武道上一日千里。”
顾三娘也是很可惜的道:“人生际遇,可遇不可求。能遇到你们,留住性命,其实也是思晨莫大的福气,至于你说的造化,那是机缘,失去虽可惜,却也未必是坏事,习武之人,比常人活得更辛苦。”
杨凡点点头,表示赞同顾三娘的话,然后说道:“其实倒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只是现在那样做,风险巨大,我会尽量控制,若无十分的把握,我就会停止。”
杨凡向陈问水道:“大哥,那就麻烦你去寻一处密室,将那清淤化血药汤熬好。此房间药味驳杂,并不合适。”
杨凡接着又对顾三娘和云氏二女道:“三娘,事急从权,以我现在的本事,以真元度穴续脉,要做到十成把握完全清除思晨体内淤血,又不再次伤及经脉,就必须将她全身的衣物脱去,请你带我大哥去寻一密室熬药,你们几人也回避一下。”
在正阳国,江湖男女之防虽不甚严,但十四岁的思晨毕竟已经算是大姑娘,杨凡自然要跟顾三娘说明白。
顾三娘则爽朗的笑道:“医者无心,杨兄弟又何必多说?思晨受苦太久,你医治好她,就是她莫大的恩人,怎需计较这些末节?我们回避就是。我带陈小哥到了密室,就回到此房外侯着,若有需要就言语一声。”顾三娘说罢,就带着三人出门而去。
陈问水自然知道杨凡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在来之前已经将药草准备妥当,当即就从背上革囊之中,取出一瓶五行灵髓药酒,交给杨凡之后,也就跟顾三娘离去。
杨凡接过药酒,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
要顾三娘她们回避,倒不完全是为了给小思晨脱衣治疗避嫌,也还是不想自己在用灵气为思晨医治时她们在场。否则,看见杨凡体内飘出五颜六色的灵气,杨凡又做何解释?
以自己现在的练气后期境界和灵力修为,要治疗这小姑娘事实上是真的非常困难。
人体体内经脉何等幼细复杂?断裂了的经脉更加繁乱,要清除淤血,又不再伤及经脉,要成功的做到,就必须先做到两点,第一,必须对自身灵气具有非常细致的控制能力,要束灵成丝,收放自如,否则,淤血未清除,经脉就被灵气再次震断了;第二,必须有足够坚强的神识,要分辨经脉,没有足够的神识,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以秋连水这等一代圣医,除了求助人世间千年难遇的雪莲花,至于人为为思晨重续经脉,是想也不敢想。
杨凡刚才说得轻巧,但其中的困难只有自己方知。若不是跟随那蛤蟆精怪在大峡谷谷底有一番奇遇,得了五行灵髓这等逆天续命的珍宝,又意外的恢复到了练气后期的水准,他是说什么也不敢开口要医治思晨。
即使如此,要成功的为思晨消淤血,重续经脉,对现今的杨凡而言,也会是几乎要老命的事情,就算他的玄阳九诀有治疗奇效,但以他这种菜鸟水平,束灵成丝和神识控制续脉的事情太过危险,稍微不慎或心志不坚,那事情就大条了,就算最后可保住思晨的性命,可杨凡自己多半会因灵力反噬和神识混乱而境界大跌,甚至成为痴呆。
要放弃去做这等危险到几乎会伤及自己性命的事情,杨凡一句没有办法就可以置身度外,别人连大哥陈问水也不会怀疑有他,就算有人猜测到杨凡有可能医治,也肯定不会责怪他,因为没有人有权利要求他为了医治思晨,连自己性命也要奉献上不是?
刚才杨凡心里犹豫过许久,但最终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说出那没有办法的话来,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犹如花季的生命,在他面前慢慢的流逝,自己有办法却无动于衷,这种事情他还真的是做不出来。
杨凡前后仔细思量几番,深深的呼吸了口气,也不再犹豫,就开始行动起来。
迅速的将帷幔完全拆除,盖上药煲,将铜炉连同药煲移出门外,又用灵力将屋内的灰尘和所有药味排除出屋外之后,然后关上所有门窗。
慢慢的将思晨所盖的绒被拿开,然后迅速将她身上所有衣物除去,看着小思晨瘦弱暗黄的身躯,身上各处隐隐有淡黑的死气透出,杨凡也是痛心的轻叹,这小姑娘也是悲惨,这等痛楚折磨也不知她是以何等的毅力坚持下来。
扶思晨坐好,张开其口,用灵力度了几口五行灵髓药酒进入她的体内,待其药力慢慢散布全身,思晨苍白的脸色有了些红光之后,杨凡就喷出一小口精血,用灵力将之打成血雾,喷在思晨身上,渗透进去。
杨凡为了百分百确保思晨之后在他清淤血和重续经脉之时,有足够的生机可以撑住,思量之后,只有仿照钟道人之前对他所用的血灵引那种办法,将自己体内的生机引渡给了思晨。
只是杨凡不知,他此番动作,给思晨日后所带来的造化远远超出了他刚才对顾三娘所说的雄厚练武基础。
修士之精血非同小可,是根本所在,若不是杨凡有五行灵髓,就是这一小滴精血,也要花老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回补。
确认思晨完全吸收了药酒和血雾,暂时拥有了足够的生机,杨凡就开始了艰难和繁杂的消淤血和重续经脉。
约略过了三个时辰后,日已当午,屋外的顾三娘和云大小姐二人侯得脚都微酸之时,杨凡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屋了传出:“幸不辱命,三娘,请进来将思晨送去密室,放入药汤中浸泡。”
二人赶紧推门进入,见杨凡软软的挨在椅背之上,脸色苍白,犹如大病一场,而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
而裹在绒被之中的思晨,脸色红润,仿佛忽然间焕发了生机,呼吸细长而沉稳。
云胜男看着杨凡这等模样,心中大痛,想要走上前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顾三娘充满了感激的看了杨凡一眼,知道这等恩情说些什么都是多余,也不言语,过去床前就抱起裹着绒被的思晨,然后低身告诉杨凡一处淋浴和休息之所,就出门向密室走去。
云胜男看了看杨凡,眼中似乎充满了难言的温柔,却又一言不语,也转身随顾三娘离去。
杨凡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对男女之间完全没有经历的他,完全不懂云大小姐的内心如何,看不透是有情还是无情,也不再去想,立身起来,也出门向顾三娘说指淋浴和休息之处走去。
还好他有五行灵髓在身,刚用过一滴,身体神识已无大碍,只需淋浴过后休息一个多时辰就好。
过了一个时辰,为思晨泡过药汤,让她在另外房间干净的床上好好休息之后,在思晨原先的房间之中,顾三娘,陈问水和云大云二四人,围坐在那张圆桌旁,四人互望了几眼,都齐齐的舒出口气,充满了欣喜。
辛劳了一个上午,结果令人非常满意。
陈问水拿起杨凡刚才给思晨用过的五行灵髓药酒对顾三娘道:“三娘,接下来半个月之内,让思晨每天喝上一小口,然后再让她泡上刚才同样的药汤三五次,她就会全好了。”说完将那瓶交给了顾三娘。
顾三娘接过药酒,心中感慨,老娘行走江湖半辈子,还真未见过拿这等救命的疗伤圣药随便送人的,似乎这价值万金之物在这两兄弟眼中就是普通药物一般。
而令顾三娘更加感慨的是,陈问水接着从旁边的革囊之中拿出两瓶同样的药酒,又递给了她,道:“这两瓶是为您和解先生准备的。”
顾三娘顿时愕然:“你们医治好思晨,已是莫大的恩情,这等稀世珍宝,我又如何能收?”
陈问水嘻嘻一笑道:“这东西我们虽然也很少,但送几瓶给朋友还是有的。再说,就算你不要,但昨晚我看解先生似乎又有强行突破境界的想法,这瓶药酒对他极其有用,万一出上次的情况,我又在千里之外,如何赶得过来救他?”
说到了解元需要,顾三娘就赶紧将三瓶药酒收了起来。
陈问水看了一旁欲说话的云胜男道:“大小姐,不必当心,小凡不会有事,再休息一会,他就会好了。”
云胜男瞪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担心他?我在想其它事情不行吗?”
陈问水又是嘻嘻一笑,指了指在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底下纤细尽显的灰尘道:“你眼中的忧虑明显的和这灰尘没有两样,你说我知不知道你在担心谁?”
有时候,男女之间有了些关系,岂不是也和这阳光底下的灰尘一般明显?
云胜男也不答话,似乎心事重重,身体略微一动,好象要站立起来,却又坐好,不再言语。
云素妍小嘴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姐姐看向自己的眼光带有恳求和痛苦之色,也就将心中话语收了回去。
扬陈云四人的关系,一旁人生经历无数的顾三娘岂会看不到?陈问水和云素妍之间的深情和甜蜜,她看在心里,很是喜欢,就好象看到自己的亲子女有了幸福一样。只是杨凡和云胜男之间这种有情又似无情的状况,有些看不透。
顾三娘忍不住道:“这世间,一个女人遇到真正好又真正爱你的男人,可遇不可求,这种机会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甚至连半次都没有,若不珍惜,日后寂寞难耐的深夜,一人独对那冰冷的秋月之时,想后悔都不知道该如何后悔。”
顾三娘的声音极有韵律,又是缥缈,好象有无尽的生活感慨;似乎在对云胜男说着,又好象似在自言自语,感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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