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似乎未看出沈砚修已经难看到极致的脸色,眼睛眯成一条缝,实在叫人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清。他许久不答,沈砚修又沉下声问了一遍,“敢问大人,拉着我有何贵干?”
周围似乎静了一瞬,不管醉没醉的,都齐齐看着这个方向。大臣犹不自知,眯着眼睛笑道:“殿下何不与微臣们一起喝酒助兴!岂不热闹,岂不热闹,哈哈!”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皆静默下来,沈砚修慢慢抽回袖子,佯装掸了掸袖口,默了半晌,人人都等着沈砚修发火呢。
在外人面前,沈砚修算不得一个多么谦和的人,只要没触到他的忌讳,他自然给你一张好脸,但一旦触到了,翻脸不认人这五个字就再适合他不过。
而且沈砚修无心皇位,对拉拢大臣一事更是可有可不有,故而眼下这些大臣对他熟悉的没有几个,而他能信任的自然也少的可怜。
主要还是因为皇帝的故意牵制,导致皇子之间的争夺还没有像苍黎那边已经呈现白热化,所以现如今战队的人并不算多数。而又因为沈砚修从不刻意拉拢官员大臣,以至于多数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远观不可接近的状态。
拉他的大臣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古怪,继续道:“殿、殿下……今日高兴,何不留在此……”
他话未说完,沈砚修就朝一边伸出一只手,意味明显,却也叫众人有些反应不及。
怎么会?
他们原本等着看那人的笑话,看四皇子如何诊治这个酒鬼,却不料沈砚修恰恰给了他一个面子,向人要起酒来喝。
一旁的沈砚国更是不解,难得遇到一个可以拉拢大臣的机会他自然不可能放弃,原本看着沈砚修陪那靖王走了,他正开心着想卯足了劲儿去多与几位大臣交好,不料沈砚修又再次折返。
纵然他现在的表现还不足以威胁到沈砚国,甚至该说是没有丝毫威胁,但是沈砚国心中就是不舒坦。他眯着眼睛看着沈砚修,也不再与人交谈了,找了个角落静静看着沈砚修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沈砚修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喝酒,他伸手接过酒之后就再未多说过一句话,就是有人刻意过来攀谈都被他冷着脸无视了。
平时那双冒着睿智光芒的眼睛也似乎蒙了层灰蒙蒙的雾叫人看不清楚一般。
这下好了,没人知道沈砚修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他这样子……倒像是失了心上人一般……
沈砚国迅速将脑袋里这个想法甩掉。
不可能,“心上人”这三个字于皇室中人来说基本上不存在,他自然将这个可能过滤掉。
未免沈砚修装出样子来迷惑众人视线,沈砚国就在这个角落里死死盯着他,最后甚至还上前与之共同喝酒。
沈砚国席承皇宫教诲,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甚少喝酒,酒量很浅,而不像沈砚修,走过大江南北的他基本上没什么酒没见过,酒量自然也是顶好的。
他愁的是为何不管喝多少酒,都没法将心里那个人,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给忘掉。他一杯一杯倾倒,再一杯一杯接满,似无穷无尽一般,却也不见分毫醉态。
这时候他倒羡慕起那些酒量浅的人,就像这个凑上来跟他一起喝酒的大哥。沈砚修笑着递给他一个杯子,灌满,二话不说先干为敬,沈砚国自然不甘落后,随即也仰头尽数饮尽。
周遭大臣已经不知道这兄弟俩在做些什么了,也不敢上前去劝。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酒壶上了不知道几瓶,沈砚修将沈砚国喝趴下之后,宴会散的也差不多了,他随手叫了个人将沈砚国送回宫,自己再揣了瓶酒晃晃悠悠起身回去了。
到现在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在这儿等宋画祠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等不到了,也觉得自己不想等了。
沈砚修抬手擦掉眼角涌现的濡湿,再抬头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就近找了个人,吩咐道:“去……去东边梅园,等着,靖王还在里头赏梅呢,若是靖王出来了,你且告诉他一声,我不等了,叫人去我寝宫就好。”
太监被他说得糊里糊涂,仔细念了一遍沈砚修的话,虽然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是记下了,随即转头去了东边梅园。
沈砚修拂开周遭别人想搭过来搀扶的手,嘴里念念叨叨着我没事,就左拐右拐地踏上了回寝宫的路。
恰巧不巧的,今日和喜被沈砚修安排了当休,因为怕和喜偏心坏了今日的计划,所以当他只身回到寝宫时,一个打开亮话的人都没有。
沈砚修憋了一肚子话没处说,就这样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许是酒劲现在才上头,他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晕了。
进来时他没发现寝宫里一个人都没有,更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明亮的烛火似有另一种暧昧的氛围,将他眼角的干涩照得腥红。
他看着一盏灯,许久许久没有动作。
门被慢慢推开,“吱呀”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却异常刺耳。而沈砚修却恍如没有察觉。
他一只手捂住眼睛,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起那个人。可是现在想起来,蓦然觉得自己与宋画祠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就连宋画祠被自己强行带回凌炽皇宫,都是他拼出来的记忆。
那个人,从来不愿施舍他一抹正视的目光。不过这也怪他没有挑明的勇气,以至于那个人一直在自己的地界不动,而他又不敢上前一步。
可是直到那一刻,看到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他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看着别人的眼神,如他看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只深,不浅。
想到最后沈砚修竟痴痴地笑了,笑自己的愚笨,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一个人影落在他面前的空地上,身上附有淡淡的药香气,这是宋画祠身上常有的气息。此刻,萦绕他的鼻息。
他抬起头,视线模糊不清,可是这个人,分明就是方才他所想所念的那个。
“祠儿……”他伸出手,身子踉跄前行,像是承接自己的梦一般,却因负重不堪,再次跌落于座。
他不敢,不敢迈这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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