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衍给了宋画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随后就与泰旗走了。
宋画祠一头雾水跟上去,碍着泰旗在前面不好跟他说话。
三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皇子宫殿的划分处,宋画祠一抬头看见一块青木镶金匾上三个大字,随着年岁推移,三个字也日渐黯淡,已经出现了风霜腐蚀的痕迹。
——昭云殿。
孟昭衍闭了闭眼,似乎被眼前反射的光芒给刺进了眼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宋画祠,恍惚间能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光芒。
宋画祠下意识想问一句“怎么了”,却又在他回过头时将话咽回去了,那样流露出一时脆弱的孟昭衍,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
宫人分立两侧,泰旗站在前端笑道:“靖王殿下许久不来宫里,别是连这儿都没了印象吧?”
孟昭衍也笑了笑,道:“公公哪里话,这是本王儿时的家,如何都不能忘了的。”
昭云殿是孟昭衍生母亲自替他选的,与青鸾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位置都是宫里顶好的,光这,都是殷妃和孟廉枫眼红半生也眼红不来的。
只是在梁嫔失宠之后,昭云殿也失不了同样被冷落的下场。
昭云殿中长久无主,清冷毕现,宫人们掀开窗帘,窗子支起一个小口,让空气流通。随后孟昭衍带着宋画祠走进去,叫宫人们点上灯,这样,才能堪得昭云殿正殿全貌。
孟昭衍略略扫过一眼,各种摆设与记忆里的基本无二,似乎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动过。
但是细细一闻,还是能从许许升空的沉香中嗅到干燥腐朽的气息。
算算,他已经很久未踏入这个地方。
“公公先去忙着吧,本王带王妃好好熟悉这儿,怎么着也得多住个几天,生疏着也不行。”孟昭衍道。
泰旗笑笑,应了是,当着两人的面敲打了一番宫人,再向两人颔首,便转身朝外走了。
宋画祠左右瞧瞧,是极不喜欢这里的,清清冷冷,仿佛将前几日倒春寒的凉气都关着一般,只等人放出来了。
她朝孟昭衍看过去,正对上他似瞧了自己半晌的眼睛,她强笑了下,问道:“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显然是无话找话,孟昭衍抬眼扫了一眼四面挂着淡黄色幔绸的墙壁,点点头,道:“正是,在这儿住了二十年,及至出宫,现下算是第一次再来了。”
“那是挺久了,怪不得……”
孟昭衍端详她的脸色,问道:“不喜欢?”
“不喜欢……那倒不至于,”宋画祠抖了抖身子,道:“就是冷。”
孟昭衍了然似的抬头,“是我想不周到了,许久未住人自然显得冷清。”
他揉揉脑穴,吩咐宫人端几个炭盆进来,但是一时间潮气与火气冲撞,更难闻的气息徐徐冒出来。
孟昭衍闻着看着,许久许久没有说话,像是被抽神了一般。
见他如此,宋画祠压着因唤了他几声,将人迟迟唤醒后,孟昭衍恍然般看着她,道:“怕是要委屈祠儿了,时候不早了,今晚先住偏殿吧,偏殿也应该叫人收拾出来了。”
说罢,他先是转身往外走,几个宫人又连忙将炭盆带出去,宋画祠想了想还是朝外走,快走几步跟上孟昭衍的时候,伸手指了指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孟昭衍徐徐笑了,晚风细细碎碎拂过他鬓角的长发,整个人显得飘飘欲仙,他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触景伤情罢了。”
“何至于此呢?”
“我曾经也是这个宫殿的主人,多年不来,被旧景伤了神。”
宋画祠狐疑看他,道:“没那么简单……”
孟昭衍好似踉跄着笑了出来,摇头失笑,却没再说什么。
偏殿是小,却也是与正殿相比而言,住两个人是绰绰有余了。
如孟昭衍所言,天色是实在不早了,从正殿出来,两人还要借着前方宫人打着灯笼落下的光看路。今夜月亮似乎并不赏脸,躲在云层后面不愿出来似的。
叫宫人打好水孟昭衍让人出去了,甫一踏进去看到宋画祠正在换衣服,孟昭衍愣了一下,还没动作,宋画祠就急急转过身去用帘子挡住自己。
“出去!”
这一声快速到有气无力,孟昭衍表情僵了一分,他闭了闭眼,而后慢慢转身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宋画祠下意识说完才反应过来,一时讪讪的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她的反应过大,已然是无礼的态度了。
思绪间孟昭衍已经出去了,晚风带着刻骨的寒意吹透他的衣袍,他一时竟觉得冷得异常。
若说宋画祠的反应过激也没有什么,是他当初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那样的委屈,而且逼不得已之下他做了失礼的事情,已然跨过了两人之间该有的界限。
他懊恼之际也只痛恨自己的的无能。
今日这般,总归是怪不得宋画祠的。
过了一会儿,宋画祠已经卸下繁琐的锦服,随身搭了件白色大氅就出来了,殿前走廊的灯笼下,孟昭衍的神色看不分明,宋画祠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
“我刚才……我太紧张了。”宋画祠低头紧盯着脚尖,似乎地上有什么宝贝般。
孟昭衍笑了笑,道:“无妨,是我唐突了,进去的时候应当问一下的。还请祠儿见谅。”
宋画祠摇了摇头,咬着下唇,沉吟了片刻才道:“今晚,我们是要……要睡一起吗?”
孟昭衍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在宋画祠热切的目光中点了下头,如同兜头凉水般,宋画祠蓦然垂下眼睑。
“宫里不比府上,到处都有眼线,若我们分房睡,第二日消息就能传出去,”孟昭衍无奈般摇摇头,道:“这都不是你我想见到的。”
他抬起头,正视着她道:“不过祠儿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的,方才那样,不过是偶然大意……”
“我明白的,”宋画祠打断道:“我只是太紧张了,我没有对你有敌意。”
孟昭衍轻声抚慰道:“当日的事情,是我大意了,我孟昭衍在此保证,类似的事情,以后断然不会发生,以我靖王的名义发誓,若再发生,天打雷劈。”
他说得认真,眼里的光一瞬间夺了天上星星和头顶灯笼的绚烂,将她心中的晦暗,瞬间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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