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兆闻言扭头,“你对男科病人也这样吗?”
陈崇州看着他手上动作,“你轻点。”
“没使劲。”
“男病人用不着这样。”
孟京兆说,“女病人,我也没见你这样。”
陈崇州重新系上纽扣,态度不冷不热,“我诊室有女病人吗。”
的确没有。
不过,他对待女家属,温和斯文,很有耐心。
可那种耐心,和这种不一滋味。
官方,非官方的差别。
前者是医生的规矩,原则。后者是男人的本色,自我。
检查完伤势,准备麻醉。
陈崇州退出手术室,关门的一霎,身后传来一声,“陈教授。”
还挺黏人。
他侧过身,对上一双软绵绵,雾蒙蒙的眼睛。
按捺不住回去,伸手抚摸她脸,“死不了。”
沈桢原本指望他讲点好听的,没成想是这句。
“还有吗?”
陈崇州抿唇,“睡一觉,醒了就结束了。”
那淡薄又稳重的模样,没一丝慌张。
沈桢委屈得险些梗死,别开头,后脑勺对他。
麻醉师打完针,发现孟京兆在看那扇门,她凑上去,陈崇州的身影被虚掩。
“教授?”
孟京兆活泛了肩膀,取手术刀,“陈主任啊,医术高明,人品没得说,太直男。”
连他的年纪四张多了,都门儿清,处于脆弱时期的女人,像陈崇州这类,长得俊、有本事的男人一哄,立马成了。
他反而把大好的机会搞砸。
其实,陈崇州不是不懂。
倪影是撩男人的顶级高手,他如果没两把刷子,接不了她的招。
实情是,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动真格。
沈桢和倪影不一样,这女人一根筋,周海乔那样的绝世渣男,她能忍三年。
陈崇州和郑野那圈子的人,他们有共识,不容易甩掉的,都不开始,比如李妍。
可以用钱打发的,尽管俗,渣,海王,至少相处省心。
非要真情实感、以结婚为前提的,束缚感太大。
陈崇州在男厕抽了根烟,到外面的公共水池,洗冷水脸。
隔壁女厕有两名护士,下班去约会,站在紧挨门的镜子前补妆,“小高负责给2号床换药,病人说不认识陈主任。”
陈崇州开着水龙头,没动。
“陈渊呢?”
“她未婚夫啊。”
“她不是被前夫打住院的吗?”
“二婚不能嫁帅哥?你歧视?”
“哪啊!我羡慕。”
“陈主任和廖主任也不错。”
“比不了陈渊啊,他开宾利的,大老板。”
她们化完妆,从里面出来,和陈崇州撞个正着,“陈主任。”
他漠然点了下头,关上水流,去保安室。
廖坤在监控器前,调昨天的录像,一股阴风卷入,他一回头,陈崇州面目深沉。
这脸色,不太好看。
“挨批了?”
院里最近,对他挺不满,工作不积极。
“查你的。”陈崇州窝着火。
廖坤指屏幕,“调完了。”
灰t恤,黑短裤的男人在7楼撞倒沈桢之后,直奔楼梯口,一个女人在等他,递出一张信封,装了不少钱。
廖坤点击放大,位置偏,光线也暗,因此五官有些模糊,可看得出,是倪影。
她太靓了,打扮得浓艳,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
随后,她与男人分道扬镳,进入妇产科手术室晃了一圈,三分钟,大门打开,她扶着墙,整个人很虚弱,陈智云的司机紧接着走出电梯,接她离开。
这画面,像流产。
可时间上,手术肯定做不完,明显走过场演戏,司机监督她,她糊弄司机。
倪影在医院,一共待了21分钟。
不声不响地,造了这么大的孽。
陈崇州眼神寒浸浸,像凝着冰霜,那张脸也阴鸷。
廖坤一瞥,脑海飘过一词:风起云涌。
这位白月光,可真能作。凡是和娱乐圈沾边的女人,全不安分。
廖坤的前女友们,清一色的高学历,出身书香门第,捅娄子之前,先考虑家庭声誉,轻易不发疯折腾。
陈崇州注视着摄像,“她什么意思。”
“估计膈应沈桢,出手教训她。”
“吃醋?”他突然吐出俩字。
没有想象中的怒火滔天,只有这般轻描淡写。
廖坤站起来,“你真的假的?”
有心琢磨倪影是不是吃醋,没心帮沈桢讨个公道。
“她这票,算计够狠的。”
“嗯。”
廖坤急了,“你到底什么感情。”
这不痛不痒的味儿,像是翻篇儿了。
陈崇州背对他,面朝走廊。
什么感情。
那女人,从灵魂到身体,很禁忌带感。
最初的纠缠,到后来的若即若离。
像可卡因。
上瘾速度不算猛,给予他的感受也并不激烈,只是有些难戒。
面对她,回味她,会有欲望。要是刻意回避,倒没多大想法了。
她的一哭一笑,冷静痴情,不经意的小表情,极为勾人。
越是见识遍了复杂的异性和堕落的情场,她的一切,越是一记独特的烙印。
更具体的,陈崇州自己也说不清。
中午,廖坤路过病房,沈桢在喝藕粉。
煮得很稀,长长的吸管悬在床头,她躺着,含住玩命吸,脖子青筋暴起。
胸口一起一伏的,疼得大喘气。
他乐了,倚着门框,“干嘛呢?”
“吃饭。”
“没请护工?”
她言简意赅,“没钱。”
沈桢算过账了,减掉她和吕玮的医药费,卡里还剩七千,关键八成要失业。
好在,周海乔投案自首了。
陈渊的秘书安桥上午打电话,说他在桥洞藏了五天四夜,江律师目前在提交证据。
吕玮的老婆天天在过道骂她,医院出面调和,没用,强行制止,她就医闹。
不指名道姓,而且眉开眼笑的骂,管不了。
沈桢心态好,换第二个女人,被她逼得抑郁。
“这层有摄像头吗?”
“有啊。”廖坤挤了挤吸管,“让陈主任喂你,他午休呢。”
陈崇州这人,更倔。
沈桢行动不方便,他分明惦记着,却死活不露面。
“护士站报警了吗?”
廖坤嘬牙花子,“倪影怀了陈智云的孩子,陈家势力大,你招惹她,和招惹陈智云没区...”
他打住,发觉漏了。
“倪影?”
“当我没说。”廖坤调头要跑。
“站住——”沈桢抬起胳膊,忍痛撑住床,“倪影雇的人?”
他咧嘴,“我没...没把握。”
“他知道吗。”
廖坤不敢出卖陈崇州,可已经露馅了,撒谎圆不了场,索性以默认回答她。
沈桢面色又白了一度,“他决定了不追究?”
“现任,永远是前任的视奸对象,前任,永远是现任的预防公敌。”
廖坤尽量淡化这件事,上升成普遍现象,不然,陈崇州的做法确实令人寒心。
沈桢觉得特累。
她和陈崇州,压根没谈恋爱。
虽然表面上陈崇州在追她,但所谓的追,既没正经挑明,也不怎么上心。
仿佛,她不值得他费精力,花心思。
真心相好,哪有这么谈的。
除了倪影,任何女人跟了陈崇州,也活不长。
他太熬人了。
廖坤语重心长劝沈桢,“再坚持一阵,陈主任这款男人,他动心和死心非常困难,你九十九步都迈...
“你们一个阵营的。”她直白打断,“不公平。”
“你别冤枉人啊!我可不渣。”廖坤讨个没趣,撤了。
回办公室,他还堵心,又杀到诊室,陈崇州在坐班,病人去一楼开药,只他自己。
“实习那会儿我经常替你背锅,都转正几年了,还替你挡枪!”
陈崇州记录病情,不理他。
廖坤说,“沈桢找我打听了,要报警。”
他撂下笔,神色凝重。
“我没辙,她直接要录像,出这档风波,咱医院有责任,只能无条件配合。”
陈崇州视线落在桌角,一束枯萎了的蓝色妖姬,倪影送的,说像她。
惹火,妖娆。
花瓣基本蔫儿了,他没舍得处理。
“顾院长在吗。”
“在。”廖坤明白了,“你担?”
陈崇州垂眸,继续动笔。
“她是给你下降头了啊。”
“我没说担。”
“那你不也护着她?你不如亲手毁了旧爱,留住新欢。”
他皱眉,“新欢。”
“沈桢啊。”
“没有过。”陈崇州又划清界限。
他纯粹是,在女人那栽一次跟头,阴影贯穿一生。
廖坤掸了掸白大褂的下摆,“陈主任,为倪影那婊子隐瞒真相,你别后悔。”
婊子。
这是知情那段轰轰烈烈爱恨的人,头一回明目张胆,当他的面骂她。
倪影收到陈崇州的短信时,正在和陈智云谈判。
手机一震,她划开,没备注,尾数1018。
她认得这号。
10月18日,她生日。
陈崇州当初为拿下号码,连续熬夜半个月,给企业做金融测算,砸了十万,从原主手里买的。
他在埃菲尔铁塔下,远处是浪漫的塞纳河,对她说,倪影,我用一辈子。
她笑得又坏又浪,“是用倪影用一辈子,还是用手机号啊?”
陈崇州说,“都用。”
其他男人发誓,如同放屁。他发誓,含金量百分百。
他最憎恨,男人出轨。
因为陈政背叛了他母亲,抛弃了他。
倪影相信,陈崇州口中的一辈子。
可她更难以抗拒,灯红酒绿花花世界,成年人的乐趣。
法国太耀眼了,塞纳河畔南岸的有钱人,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道,刺激着她的每个细胞。
于是她转身,投入富商的怀抱。从国外到国内,从未婚到已婚,她乐此不疲。
而事实上,陈崇州也是她唯一的净土。
倪影花他的钱不手软,同样会为他花钱,买几十万的表,几万的皮鞋,他从来不碰,他讨厌这些东西背后的故事。
糜烂过度。
她和他,不一类人。
这次,短信没标点,三个字——你干的她猜到,陈崇州一定会调查。
倪影就为这个结局。
她要亲眼目睹,他的天平,究竟倾向哪头。
距离东窗事发,过去二十六个小时。
她这边安然无恙,证明陈崇州压下了,起码,他在想办法大事化小。
沈桢在他心中,看来没什么分量。
他护的人,爱的人,自始至终是她。
倪影笑了,回复他:什么呀。
一秒,他发来下一条:她。
倪影没回,放下手机,朝对面的陈智云说,“智云,我很高兴。”
陈家的男人,个顶个是绅士,尤其下了床,装得人模狗样。
年过半百的陈智云,在富一代的商人中,风度也排得上号。
他用方巾擦拭嘴角的酱汁,“查过余额了?”
陈智云认为,只要钱到位,她都高兴。
倪影叉了一块肉,喂给他,“我前男友,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在意。”
“兴许你听了他名字,会在意呢?”
陈智云察觉不对劲,看向她。
“陈、崇、州。”
她一字一顿,恶作剧一般,笑吟吟的。
陈智云玩了小半生的鹰,被一只满腹心计的麻雀啄了眼。
他笑着,摇了摇头,“小影,你能耐不小。”
倪影托腮凝视他,“智云,你做得那些事,他不了解。”
陈智云是聪明人,“你想怎样。”
“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起身,绕过餐桌,弯腰抱住他,“以后,我需要时,会通知你的。”
陈智云冷笑,“胃口别太贪婪了。”
倪影拽住他领带,“你们男人啊,太奸诈了,我偏要狠狠治一治你们。”
晚上,陈崇州拎着食盒进病房,他没穿工作服,只穿衬衣长裤,显然下班了。
“粥,行吗。”
沈桢情绪萎靡,在气头上,直勾勾盯着他。
他拉椅子坐下,“不舒服?”
没回应。
“还和我赌气?”
他打量沈桢,瘦了许多,他记得在天台,他诋毁她,她一脸不服气,“我蜜桃臀,健美款的,健身房用我的照片打广告,我的身材烂大街?”
他在凯悦对楼的健身房,是看见她照片了。
在跑步机上,扎马尾的侧身照,牛仔裤,纯白的露脐背心,清纯活泼,小s型曲线,不是过于腻人的丰满。
如今,这一把骨头,纤弱得楚楚可怜。
陈崇州抬手,要解她病号服的扣子,沈桢一把推开,幅度大了,抻了伤口,脸顿时煞白。
“闹什么?”他压着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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