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现在的成绩,就算不参加校考,同样能上国美。”洛竹河说道。
沉鹿深思了片刻,“谢谢你,我会好好想想的。”
“所以,现在你能好好写作业了吗?”
沉鹿一阵失言,拿着笔往下看,囔囔一句,“和你聊两句罢了……”
洛竹河看她,忽地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的亲生父母找过来,把你要回去,你会怎么做?”
卷子上还没写下一个字,沉鹿抬起头,疑惑看着他,“你以前就问过相似的问题。”
“我只是感到好奇罢了。”洛竹河不紧不慢的,丝毫没有质问的慌乱,反而似有若无地刺探,“你从那么偏远的南城过来,一跃之间成了沈家的千金,没想过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很淡,“以前很小的时候想过,长大了就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她记得还在山里的时候,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就留她到奶奶家生活。
爸爸妈妈留了不少钱,让奶奶不要不舍得买吃的,奶奶买了,然后被大伯二伯家的孩子一抢而光。
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拿着石子砸她,毫无顾忌地说道,“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能吃我家的东西!”
“没人要的野孩子!”
“没人要的野孩子!”
他们一边说一边围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哭。
小孩子是最纯洁无瑕的,善良与邪恶,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话对那时只有六七岁的姑娘的攻击力有多强。
她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她是野孩子。
那时的沉鹿多想找到自己的亲爸爸妈妈,做梦都在想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接到身边疼之爱之。
可梦就是梦,一旦睡醒,她要面对的还是依旧嘲笑她的小孩儿,视她如拖油瓶的大伯二伯。
好在的是,爸爸妈妈都很爱她,除却不能经常待在她身边,给她的东西都是他们能够买到的最好的。
他们支撑起了沉鹿心田里最初的一片纯净。
想起爸爸妈妈,沉鹿又想起他们的忌日很快就要到了。
她顿时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了,闷闷低下头,开始写作业。
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晚饭。
沈泊行察觉到她的情绪不怎么好,一时有些奇怪。
这姑娘怎么了?
沉鹿回到画室,看着那纯白画布,思绪万千。
爸爸妈妈去世一年,她还能给他们做些什么?
密密麻麻的情绪爬满整个心脏,沉鹿感到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她想起自己之前决定的比赛主题,在这一刻推翻了。
或许,她有更好更想画的东西。
沉鹿拿起画笔,开始作画。
窗外是夜色朦胧,远处车水马龙,耀眼的夜灯在大厦上闪现,她立于这一小片天地里,掌控着笔,用颜料无声描绘出她所想的东西。
她陷入无穷无尽的创作欲中,完全忘了自己没有关门。
而沈泊行则站在门口,亲眼看着她已然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全神贯注地作画。
油画布上作品渐渐成型,沈泊行这才看到沉鹿在画画上绝对天才的一面。
他悄无声息地合上门,没有打扰她。
第二天早上。
沈泊行刚刚起来打算去做早练,迎面便看到沉鹿从画室出来,衣服还是昨天那套,眼下带着大大黑眼圈,脚步都有些虚浮。
眼看着就要摔倒,沈泊行拽住了她的胳膊,给了沉鹿一个支撑点。
沈泊行微皱眉,“你一晚上没睡?”
提起这个字,沉鹿就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还差一点点就画完了……我现在不困,就是饿了。”
还说不困?
沈泊行都快被她气笑了。
早知道她会熬夜画画,沈泊行昨什么都不会有劳什子她是画画天才的念头了。
什么破玩意!
“先去休息。”他不容置喙地提着沉鹿去了她的卧室。
“我一会儿还得去画室呢。”她走路都是晕乎乎的,实在是因为她没有熬过这么晚,一夜没睡,她走路都是晕乎乎的。
“请假。”沈泊行把她按在床上,强行给她闭上眼睛,一边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找到她画室老师的号码,拨通了过去。
沉鹿抓住他的手机,看他打电话,哎了一声。
那边的荆季林已经接通了。
沈泊行面无表情地说,“沉鹿的老师吗?我是她的家长,她生病了,需要请假一天。”
说完,沈泊行也没等他回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有些不满意,“小叔,我可以去画室的。”
“你不可以。”
沉鹿:……
沈泊行拿起一旁电动窗帘的遥控器,把窗帘给关上,又遮住她的眼睛,语气十分强硬,“给我睡。”
“小叔,你是霸王吗?”她不敢再动了,却还是争辩了一句。
沈泊行冷笑一声,并未接她的话,而是说道,“我在这看着你。”
沉鹿拽了拽被子,自知争不过沈泊行,也就不再反抗了。
一夜都保持亢奋情绪的沉鹿现在沾到了床,身边又有沈泊行极具安全感的味道,困意很快涌上大脑,不到两分钟,她的呼吸便匀称起来。
注意到她睡着了,沈泊行才把手挪开。
她已经完全睡死过去,樱唇微张,还打起了小声的鼾,可见是真累极了。
沈泊行觉得她打鼾都是可爱的,眼底情绪放柔了些,抬手把她落在脸上的头发勾到耳后,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沈泊行俯下身,在她唇上轻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逝。
他又摸了摸沉鹿的额头,语气轻柔,“好好睡。”
沈泊行轻手轻脚地离开,没有惊醒沉鹿。
沉鹿这天虽然没有去画室,但在家里的时候,她还是把那张只剩下一点点的作品画完了。
这次沉鹿先一步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不过她设置了只有自己可见,这也算是对作品的留存。
做完这些后,沉鹿才带着画去了画室,把它交给了荆季林。
荆季林看到她拿过来的画,惊讶了一下,一边打开一边问她,“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沉鹿十分心虚的说道,“已经好了。”
荆季林点点头,先看到了画后面的落款。
《梦》沉鹿。
更下面的是落款的时间。
他一惊。
沉鹿选择的题材,竟然是这个?
荆季林立刻把画翻了过来。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张令人惊艳的画作。
浓烈油画中,她画出树影斑驳,崇山峻岭,一条绵长的,洒满金色光辉的路由近及远的超里面蔓延,直到勾连至三个高矮胖瘦的人影,看不清人脸,只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一家三口。
最小的人在前面跑着,另外两个人落在后面,扬着手,似乎是在追赶,似乎是在分别。
峻岭之下,也是路的尽头,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房子。
沉鹿对色彩的灵敏度让她把颜色运用到了极致,就算再不和谐的颜色经过她的手,也变得恰到好处。
这次她用的色彩大胆又恰到好处,有收有放,画面把颜色碰撞后的冲击感表达到了极致。
如果说之前沉鹿的作品还有一些生涩,意境更多一些,画功不足,可现在这幅,绝对是一幅比较成熟的画作,意境,画功,都堪称上品。
荆季林甚至在整个画面上感觉到了一股朦胧的白,可并不真切,如雾似幻,当真是有一股梦的感觉。
荆季林有一种预感,沉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吸收了全部的学业,并且还在钻研更深层次的东西。
沉鹿还不知道荆季林是怎么想的,她看他一直不说话,一时间有些忐忑不安。
“老师,是不是还有哪里需要改改?”
“没有要改的地方,这幅画已经很够格了。”荆季林又欣慰又高兴,笑着说道,“画得不错,怎么想得这个主题?”
沉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支支吾吾道,“就……忽然想到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整晚已经过去了,而她的面前,已经出现了这幅画。
沉鹿画完之后,有说不出的感觉。
那时她已经没有了悲伤,又或许,她把所有对父母的思念都融入了画中。
这是她的梦,所以,它叫《梦》。
这是她给去世的爸爸妈妈的礼物,寄托着她无法回到南城再给他们尽孝的遗憾。
把参赛作品交上去之后,晏老也看了一遍,点头露出认可喜爱的神色,沉鹿的压力就小了一大半,她把余下的精力全部放在了集训上面,全神贯注地面对十二月的统考。
除去画画的时间,沉鹿唯一难熬的就是小叔的忙碌,他从步入十一月后,就一直在北城与首都两地来回跑。
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待在首都的,沉鹿不知道首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不分昼夜的忙碌。
家里没了人,沉鹿就只能自己孤零零的吃饭,做作业,然后巴巴的看着手机,等着小叔给自己打电话。
她不知道别的少女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她只知道自己太想小叔了。
从小叔生日那天晚上过去之后,她对小叔的关注度就猛烈拔高了许多。
就因为这个,她发现了许多以前不曾发现的细节。
比如小叔总会在听她说话时全神贯注,会不经意的迁就她的动作与速度,经常摸她的脑袋。
也会一直用她送的袖扣。
戴的表,也是和她的表一样的男款。
这是沉鹿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的细节。
这些细节,让沉鹿不禁产生了某种不可置信,又让她喜悲参半的念头。
或许……小叔也喜欢她。
她不是单相思。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把她除却画画外的所有时间都侵占了。
可她又是一个胆小的。
就算有了想法,也不敢去试探,生怕自己的那些念头都是假的,最后把小叔给惹怒,对她露出厌恶的表情。
沉鹿只是想想,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手机,又叹了一口气。
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郁闷的想,小叔今天不会给她打电话了。
沉鹿抱着手机,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想了想,又把手机抽过来,认真打开沈泊行的对话框,打下四个字。
沉鹿:小叔,晚安。
发完消息之后,沉鹿又开始盯着手机看。
如果小叔没有睡,看到消息的话,应该会给她打个电话吧?
正想着,手机的视频电话便来了。
沉鹿一慌,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下不停的把电话给接了起来。
沈泊行还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打扮,眉眼深敛着,矜贵清俊。
他看着手机里穿着毛绒睡衣的姑娘,头发蓬松,自然而然的垂落在胸前,衬得她脸更小了。
白皙透红的脸颊粉嫩的紧,仿佛一掐就能出水一样。
“小叔。”她有些不敢看他。
“这么晚还不睡?”沈泊行在走路,背景是一个很大的厅堂,繁华的厉害,他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语气似乎很是随意。
“睡不着。”她小心的观察着沈泊行,问他,“小叔你还在外面吗?”
沈泊行点头说是,“有个必须要来的晚宴。”
说完,沈泊行疏朗的眉眼多了几分戏谑,“既然睡不着,和小叔聊一会儿?”
沉鹿巴不得和他多说一会儿话呢,她慢吞吞裹了裹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个小团,说道,“小叔想和我聊什么?”
“刚才在宴会上遇见了一个人。”沈泊行一边走一边说,“她向我问你的好。”
沉鹿满头疑惑,“谁啊?”
“简挽。”
沉鹿听到这个名字,忽得眼前一亮,“是老板娘姐姐。”
看她高兴模样,沈泊行就知道她肯定是很喜欢那个简挽。
想起之前她被简挽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沈泊行就感觉牙后槽发酸。
一时间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提起她当做话题。
“小叔,我能去看看她吗?!”沉鹿全然没了对沈泊行的小心翼翼,非常期待的说道。
沈泊行呵呵一笑,冷酷的说道,“不行。”
“为什么?老板娘姐姐不就在宴会上吗?我和她好久没见了。”
“我和她不熟。”沈泊行面无表情。
这丫头还来劲儿了?
姐姐姐姐的,一直叭叭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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