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已经完全明白了陈云甫的意思。
那就是朝廷制定法律只能面向绝大多数人,而非只面向小部分人。
更重要一点,不能寄希望于靠百姓自觉、自制。
黄老学说、无为而治等思想已经严重跟不上时代的进程,更不可能跟上大明朝此刻的时代。
“每一个朝代在刚刚开国立朝的时候,都往往会犯三种常见性错误,包括我大明朝。”
陈云甫指出三点:“第一点,承前朝制,为什么要承前朝制,因为改朝换代打了几十年仗,千百里土地上什么都不多就尸体多,朝廷的要任务就是恢复生产,所以没心思再去将制度来个改头换面的大革新,往往以前朝制先行过渡。
汉承秦制、晋承魏制、唐承隋制、我大明承元制。
承前制有其必然性,臣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没资格对此朝制大事指手画脚,不敢多言。
第二个常见错误就是礼法的制定,比如臣和礼部尚书任部堂谈过一次,任部堂说礼部在当年制定我大明礼法的时候,除皇室礼法是陛下钦谕之外,其他的过九成的礼法都是照猫画虎,按着唐宋时期留下的典籍来模仿,当然,这种偷懒的行为被他们称之为不能忘记祖宗,移风易俗要不得。
第三个常见错误就是臣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必须要提的,律法的错误。
臣上任至今,为了重修此《大明律》,顺道去看了《唐律疏议》、《律吕成疏》、《名公书判清明集》、《宋刑统》等历代律法典籍,现了一点,那就是极高的相仿度。”
当然,陈云甫还有一本古代律法书没说。
《大清律集及其附例》。
历朝历代的这些个律法书真个对比一下,大同小异四个字就能概括完全。
相似程度八成。
为啥,不用多么高深莫测的去扯什么政治、经制考量,说难听点就是懒。
“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律法相似度如此之高,因为法律要贴合人情实际,但哪一个九卿尚书会跑到民间,真个亲身去感受呢。
所以直接照搬前朝的法律略作修改,加上一点吾皇万岁的指示就可以成文了,然后全国颁行,老百姓就按照这个法律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即可。”
“你这还叫不敢多言,你就差把咱大明朝批的一无是处了。”
朱标笑骂一句,自己随后也陷入了沉思。
他不明白,以往三法司不能说是国朝最闲散的部门吧,但也没那么多幺蛾子,现在可好,陈云甫一上任,闹出的动静那么大。
为啥,因为说难听点,三法司以前就是皇室的打手、皇室的刀。
皇帝要办谁,怎么办,他们就听话照办,口供拿到,开刀问斩最是省心。
其他的啥也不操心。
国家大事和三法司有什么关系?
这种为官的思想就是懒政,本质上就和陈云甫有着天然冲突。
老陈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岁数,就算不是穿越者,也不可能静下心待在三法司养老。
“好了,咱也看完了,你觉得能行那就让通政使司立项成书。”
朱标撒手不管:“律法咱也不懂,若是你们三法司联席会议表决过的新律都不专业,那咱这个监国太子就更不能随意指摘了。”
还得是老大哥。
陈云甫心里踏实下来,谢过就欲告辞,被朱标喊住。
“别急着走,也忙半个多月了,晚上留下来,咱俩喝点。”
“诶。”
陈云甫那是一点都不打算跟朱标
客气,闻言立马停下脚步,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你啊你,一听有饭蹭就开心的跟什么样。”
朱标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而后言道:“咱监国也三个多月了,说实话,以前真不觉得什么,现在突然现这个国是真难监,父皇累啊。
云甫,要不咱商量一下,你再顺手兼一个文渊阁大学士?”
“别!”
陈云甫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殿下,臣现在就已经忙的连家都没工夫回了,您再让我兼一份差事,我就这一百多斤肉,您拿去给尚膳局,看看下锅能榨出几斤油吧。”
“嘿,你还跟咱耍起无赖来了。”朱标气乐了,说道:“别的人那都是生怕自己的官当的不够大,兼领的差事不够多,恨不得权力越大越好,到你这你还躲了。”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嗯,有道理。”
朱标点了点头,赞同一叹:“确实是权力越大、责任越大,父皇就是靠着这两个血肉肩膀扛起整个大明朝,不容易啊。”
君臣二人又闲白一阵,等到尚膳局备好了膳,这才离开文渊阁。
可是这顿饭吃着也不安生,朱标几杯酒下肚后,就同陈云甫小声言道。
“前段时间父皇给咱写了封手谕,垂问咱是否筹备禅让大典的事,咱就把明年冬至郊天换成禅让大典的事给说了,父皇表示很赞同。”
那不挺好吗。
陈云甫眨了几下眼,看向朱标等待后者的下文。
“齐德和咱说,明年借着禅让大典诸王回京诣贺,就顺势把诸藩给撤了,你什么意见。”
陈云甫往嘴里扒拉两口饭,没急着开口。
这可把朱标给急坏了。
“给个意见啊。”
“其实不撤也挺好的。”
朱标惊诧不已:“你以前不还挺支持撤藩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不撤挺好。”
“其实现在咱们大明朝也没有几个藩王,只要后面的皇子不再离京就藩,那满打满算封出去的也就那么几个。
晋王、燕王、楚王这几位呢不仅是藩王也是国朝重将,他们打仗更是一把好手。
晋王和燕王能拱卫北疆,楚王呢又能镇住湖广和贵州的土司,他们三位可以替中央争取多少宝贵时间,仓促撤换,也没合适的人去顶。”
“蓝玉、冯胜、常茂、王弼、宋晟,这哪一个拿出来不都行,西南还有个沐英,东南还有个胡海,国朝可用之名将多着呢。”
这一串名单确实是将星璀璨,要不是蓝玉案,哪还有靖难之役。
“臣也就是随口一说,短视之言,殿下不用在意。”
朱标和陈云甫碰了下杯子,饮罢后自己也嘬起了牙花子。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咱那些弟弟都那么年轻,撤了藩留在京也太荒度岁月了,那就只保留晋、燕、楚三系,其他的全撤掉,你看如何。”
“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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