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内，皇后依旧是杏色抹额，安静娴淑，抹额正中的猫眼宝石随烛光变幻，更增几分诡谲。
皇后抿了一口红枣茶。
“安嫔也该受些教训了。此次皇贵妃发怒，安嫔居然推了秋芬顶罪，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秋芬是本宫的人，安嫔也太不将本宫放在眼中了。”
顺昭容道：“娘娘说的是。”
皇后道：“安宁宫偏远寥落，皇上让安嫔出了冷宫，她依旧住在安宁宫不妥当，让安嫔搬到明泰宫，等她的旧日宫殿修缮后，再搬出明泰宫。你觉得如何？”
明泰宫，是荣妃的宫殿。
顺昭容大喜：“娘娘果然好谋略，让她们两姐妹窝里斗，咱们坐山观虎。”
皇后微笑点头：“过几日，本宫择机向皇上提提。”
“是。”
顺昭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恨意。
这恨意是冲皇后的。
妹妹袁贵人，何尝不是皇后害的。若皇后不让妹妹设计顾玉容，岂能有后头的事情。
皇后提携妹妹，何尝不是让自己和妹妹窝里斗。
不过，此时尚要借力打力，顺昭容将情绪隐藏得很好。
春三月中下旬，芳草露芽鸟鹊欢叫，可玉容并无欢喜之色。
今日，是小允子的七七之日。
乘安嫔午睡，玉容带着包裹来到紫宸殿茶房，求见梁松。
李成见了玉容的身影，喜得一溜烟进殿禀告皇上。
小太监宫女见了皆诧异惊忙，平时稳重的李公公今日似乎变了一个人。
茶房。
为保存茶叶的新鲜，光线黯淡。
光影下，玉容和梁松相对而坐，玉容将包袱推过去。
“梁公公，小允子是您的徒弟，也是我的亲人，他惨死非命，今日是他的七七，这是我存下的银子，劳烦你给小允子换个好些的棺材。”
梁松口气生硬：“你自己怎么不去？”
“宫女出宫不方便。”玉容恳求，“只能有劳公公了。”
梁松扫了一眼包袱，推回来。
“人死如灯灭，换棺材毫无意义，你回去吧。”
玉容急了：“怎能说毫无意义，死者身后安息，生者内心安宁，何乐不为？”
梁松摇头：“死者是没有感觉的，生者若生前对他好，问心无愧，若生前对他不好，换棺材就能心安吗？”
玉容：……
我特么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居然和封建社会的太监争论无神论……
而且还落了下风。
玉容道：“可是我对他，生前有愧！”
在外倾听的小允子，对李成使眼色：去问问当时怎么回事。
李成：我好难。
端着架子，李成硬着头皮背着手进去：“听说小允子死前，你对他说了许多绝情的话。如今为何又要为他准备棺椁？”
质问顾娘娘！李成表情有些扭曲。
光线黯淡的衬托下，李成的脸显出几分义正言辞。
玉容：大梁的太监，从上到下都这么正？
梁松起身：“见过李总管。”
“咱家恰好路过听见，进来问问。”
李成摆摆手坐下，心里有些着急，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若还不问出真相，自己怎么交差。
“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小允子？”
玉容心里嚯了一声，大梁太监真是个个与众不同。
有点像工会干部加纪检干部。
“李总管贵为主管，为何问这些琐事？”玉容怀疑地看着李成。
这老小子从前就对自己有意思，是不是公权私用啊！
李成想了想，斟酌道：“小允子很机灵，我本是想收他当干儿子的，干儿子的事情，我能不上心吗？”
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玉容推了包袱过去：“劳烦李总管安排，给你干儿子换个好些的棺材。”
既然对干儿子这么上心，给你一个机会。
李成接过包裹：“……”
话没问出来，反倒被顾娘娘派了活。
老奴早就知道，在顾娘娘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
“一直以来，我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是真心喜欢小允子。”
黯淡光线下最适合回忆，玉容道，“只是身为宫女身在宫中，有许多不得已。”
小允子在外，眉间有喜悦的神色。
玉容亲口说真心喜欢自己。
头一点没疼，是真的。
有许多不得已，也是真的。
李成帮皇帝先埋个伏笔：“是啊，谁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玉容抬头看着李成。
李成知道皇帝在外头，马屁不停送上。
“顾姑娘真是蕙质兰心，有情有义的一番话让咱家听了都感叹不已。小允子有你这个未婚妻，真是他的福气，咱家虽然和小允子没有结成父子缘分，也觉得沾了姑娘的福气呢。”
一旁的梁松听不下去了。
“宫中禁止对食。李总管身为副总管，公然赞扬对食，怕是不妥当。”
李成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板着脸道：“顾姑娘来了，你大喇喇的坐着，不去端茶吗？”
梁松道：“小的和顾姑娘的品级相同。”
李成气道：“咱家渴了！倒两杯水来。”
梁松不情不愿道：“遵命。”
茶水端上来，李成亲手端了给玉容：“顾姑娘喝水。”
玉容更加戒备。
自己还不算安嫔的大宫女，即使是，撑死也不过是九品，大内副总管是四品。
非奸即盗，这老小子对自己这么好？怕不是真对自己有意思？
小允子可是你的干儿子人选。
老小子居然要扒灰。
你干儿子尸骨未寒！
禽兽！
回到紫宸殿内。
小允子和李成均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李成心道：方才顾娘娘看着咱家，眼神复杂，想必是被咱家感动了。
小允子欣慰道：“情深意重的女子，朕不能辜负。”
拿着包裹的李成，连连点头赞同道：“顾娘娘真是很特别。”
小允子接过包裹，亲手翻看里头的东西：“两百两银子，纸钱，还有亲手绣的衣裳……唉，你说玉容一介弱女子，哪里去弄这么多银子？”
李成心道：两百两算什么？
顾娘娘拿两万两，老奴都不觉得稀奇。
“既然她吩咐了，你便悄悄让人给小允子厚葬了。”
“奴才遵旨。”
小允子若有所思：“你说，玉容到底有什么不得已？”
李成道：“或许是她觉得皇上玉树临风，必不是凡人，为一生一世一双人所困惑？”
小允子点头：“有几分道理。”
可是身为君王，怎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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