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暗一同袭来的,还有无边无际的疼痛。
黑暗中,疼痛如渊,不见其底,与黑暗共并,自深渊至青苍。
随着黑暗与疼痛一同降临,是一座座黑暗宫殿,漂浮在茫茫的黑暗中,有如于虚空中沉浮的天庭。
宫殿密密麻麻,不见边际,一座比一座宏伟,黑暗宫殿群,构建出黑暗的秩序。
黑暗宫殿群中,没有尽头,数量恐惧,却不见一人,死气沉沉,压抑无比。
一道阶梯,自我脚下黑暗中延伸出来,贯穿整个黑暗宫殿群,延伸到未知深处。
黑暗于黑暗中存在,两种完全一致的色彩,叠加同一背景下,却是界限分明,棱角清晰。
一切仿若不合理,却又应当如此,本该如此。
立身黑暗宫殿群之前,渺若蚍蜉。
我鬼使神差,宛若有人推着我一般,踏上了黑暗阶梯。
当我双脚完全落在阶梯上时,一道波纹自双脚之间蔓延开来,如同蜻蜓点水,点在了平静的湖面,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开来,将身后茫茫无边的黑暗与身前密密麻麻宫殿群囊括进去。
波纹扩散出去,第一台阶两侧的两座宫殿,泛起一缕光亮,微弱无比,但在只有黑暗的世界中,无比耀眼。
紧接着,一尊着一身黑袍,不见面容,毫无气息的生灵,自第二台阶之间走出,立身在我面前,俯瞰着我。
“来者,亦是去者;来此,亦是去彼;既来,请执天,行暗梯,六叩七问。”
奇异的音节,诡异的发音,回荡在黑暗中,与地球、虚空古陆、零荒大陆的语言截然不同,但我却能够听懂。
这种发音,不像是一种语言,更像是规则的表达,天地所共通的,凡以经文开脉者,能无习自通。
“执天,六叩,七问。”
黑暗生灵向我伸出手,那黑暗手中,虚无一片,却宛若握着一片苍天。
“请执天,一叩跪,始一问!”
我与他对视,一双瞳孔漆黑如墨,无点滴色彩,倒映着我与黑暗。
漆黑的眸子中,是无边的慈祥,如父似母。
这眸眼,让人生不起丝毫戒备,只会顺从。
我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冲动,不伸手。
我摇了摇头,张口却无言。
“请执天!”声音带着淡淡的愠色。
“不!”我摇头,十分坚决,抗拒着内心深处的顺从,不接他递来的虚无,我斯歇底里,却无声。
“执天,六叩七问,为何?”
“此地,又是何方?”
“而你,又是何人?”
黑暗生灵并未作答,收回了手,声音淡淡,溢出黑暗液体,流到我的脚下,束缚住我,而后开口:
“未执天,未叩跪,已三问,命当绝!”
他抬起手,向我抓来,一只黑暗之手,落在我的脖颈上,将我提起。
我气息不畅,疼痛从双脚而起,蔓延全身。
我低头看去,脚与身体分离,脚掌与长靴留在了黑暗液体中,小腿与我一同悬空。
没了脚的小腿鲜血淋漓,滴落在脚掌与长靴上。
血液青色,成了单调的黑暗中唯一的色彩。
疼痛让我无所适从,一生经历无数疼痛,数次死亡重生,却没有一刻,像此时之疼。
有如被剜肉刮骨,有如万箭穿心,有如凌迟万遍。
更为恐怖的是,小腿寸寸碎裂,崩溃,血肉化作碎末,落在脚掌与长靴上,堆积起来。
我咬着牙,撅着骨,不发生声响。
双眼落在黑暗生灵身上,没有仇怨。
我颤抖着开口:“何为执天,何为六叩七问,叩谁,问谁亦或是谁人在问?”
黑暗生灵开口,冰冷无比:“未叩跪,已五问,魂当破。”
他说着,左手抬起,食指伸出,冲着我的眉心点来。
恐怖的气息,自他身后的宫殿群中升起,黑暗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与他融为一体。
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涌上心头,想要挣脱,却无力,唯有疼痛阵阵,让我更加无力挣扎,任由恐惧与死亡来临。
天折经无法运转,灵气被禁锢,古神头颅没有回应,沉眠者的力量彻底沉睡,序列无声,青龙不出,无瑕不见。
黑暗中,我所面对的,是一次十死无生的绝境。
“执天,六叩,七问。”
“未叩先问,毁肉体境界,灭三魂七魄,不入轮回,不踏往生,”
黑暗生灵声音淡淡,冷漠无情,看我,如看草芥,命不如蝼蚁。
蝼蚁临危,尚殊死一搏,何况我辈修士?
修士,本便是逆天而行之人,面对绝境,又怎会坐以待毙?
本体之力无法再用,那便以我这身皮之血,滋润血肉,博出一片生天。
我牙齿落在下嘴唇上,齿牙穿透下唇,触到下齿,血液喷涌,入口,化作精纯的能量,一丝血脉力量苏醒。
头颅中,古神头颅有了苏醒的迹象,微微一颤。
但也仅限于一颤,一颤之后,陷入沉静,再无反应。
嘴唇血液流干,下唇几乎脱落,也无法破开体内一层又一层的封印。
黑暗生灵,似乎感受到了我头颅中的异动,收了左手,垂在一侧,淡淡地道:
“黑暗无界,却也有界,如你所见,黑暗之间,一切力量,无法降临。”
“未叩先问,仙亦当死,自古不变,亘古未改,一开脉境,如何逆天?”
我惨然一笑,没有理会他。
低头看去,小腿大腿几乎已经消失,我只剩下半身。
第一台阶上的脚掌与长靴,被坠落的肉沫掩盖,黑暗液体点点上涌,浸没血肉,将其黑暗化。
“我辈修士,岂能坐以待毙?”疼痛席卷而来,我知道,身体依旧在寸寸崩裂。
疼痛没有摧毁对生存的意志,没有破碎我的执念,我不能死,还有人在等我……
还有那个与我一吻的幻琉璃,若我死去,她该何等心痛?
哪怕她不心痛,我又如何舍得从此不见她?
我咬牙,三颗牙齿,直接崩碎,化作碎末,在口中铺开,牙龈之间,血流如注,混合着牙齿粉末,流淌进体内。
牙齿粉末与血液在体内化开,一股寂灭万物之意,在体内荡漾开来,而后宛若燎原之火,在体内汹涌。
无数寂灭之意,顺着残破的身体,溢出体外,笼罩周身。
黑暗生灵抓着我脖颈的右手被侵蚀,一瞬间枯萎,露出黑色的手骨,宛若枝桠。
寂灭之意,沿着手骨,侵入他的身体。
黑暗生灵松开手,将我丢下,皱着眉头开始清除体内的寂灭之意。
而我得以喘息,残破的身体,落在台阶上的肉沫之中,那是我的血肉。
“嘿嘿嘿,我辈修士,岂能坐以待毙!”我冷笑,抓起肉沫,就往嘴里塞。
我一口一口地嚼着自己的血肉,而后吞咽下去。
我的血肉,乃是上等补品,在修真界已有传言,苏霜血肉,吃一口可延年益寿,炼制着丹药,与天同寿。
当初,从北野到圣海途中,无数强者出手,想击杀我,把我血肉炼制成血肉大药,用来延长寿命……哪怕那是误解,但能被十尊无上怪物拼命抢夺,又能差到哪里去?
血肉在体内化开,能量浩瀚,冲击着体内那一层又一层的桎梏。
“嘿嘿嘿……我的血肉啊。”趁着黑暗生灵清除体内寂灭之意,无暇顾及我的空挡,我一把一把抓起自己的血肉,疯狂嚼着,而后吞咽下去。
“嘿嘿嘿,你个怪物,小爷我死不了,死不了了,有这血肉。”
我的笑声回荡在黑暗之中,经过宫殿群加持后,回荡不绝。
黑暗中,一个身体只剩一半的人,吃着自己的血肉,嘿嘿嘿笑着,嘴角挂着血,画面诡异无比。
随着体内的能量充足起来,寂灭之意更加猛烈,黑暗生灵身上的寂灭之意也随之加强。
强到,他居然无法将之清除干净,他黑暗的身躯,也在枯萎,如同深秋万千草木,秋至,必枯。
他皱着眉头,消失在了第二个台阶之上。
体外没了黑暗生灵的威胁,我可以专心破开体内的封印。
我抓起还剩不少的血肉,塞入嘴中,补充能量。
随着能量的冲击,体内之前不可见的封印出现,从丹田开始,截止到眉心处,一共出现了七层桎梏,宛若一片片天,横在体内,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封印之力,便是从中而来。
除了第七层之外,每一层上,都有一座老者盘坐,他们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这便是所谓的执天,六叩七问?”
我虽有疑问,却不能深究,当下要紧的是冲破桎梏。
我运转体内浩瀚的能量,正冲击第一层的桎梏,其上的老者睁开眸子,道:“不执天,不叩跪,给我死。”
他一根手指戳来,在我的眼睛中无限放大,最后却落在体内冲击桎梏的能量上。
碰撞无声无息,老者收回手,那根戳来的手指已经弯曲变形。
“执天,一叩,问生死,何来,何往。”老者抬手,手中虚无起,与黑暗生灵递与我的虚无一样,宛若是苍天。
那只手指变形的手,被他收着。
他的手向我而来,体内的能量已经无比充足,但面对这虚无但却若有苍天在手的攻击,体内的能量出现了波动,有崩溃消散的迹象。
“妈的,能量不足,无法突破这一层桎梏啊。”
老者得意,向我而来:“一叩,问生死,仙境生灵也无法破之。”
“竖子,你再无崛起之时,再无顶天立地,横行大陆,弹指遮天时。”
“沉眠者一族,当绝。”
手,横空而来,在我眼中放大,无边的气息,让我忘却了咀嚼,体内的能量,没了血肉供给。
死亡危机再次出现,来自执天,六叩七问中的第一问。
就在他手指临近时,一道声音,自我眉心而出,回荡黑暗:
“生来,往死。”
“执天一问,何难?”
老者无限放大的手,从我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庞大无边的身影,立在我体内第一层桎梏之上。
他,或是它,负手而立,直面老者,霸气无边:
“执天一问,我破之,你已必死无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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