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大雨瓢泼,我没想着躲雨,直直地坐在雨里,全身浇透了。
此时此刻,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人生毫无希望,不如一死了之,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以后的生活。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想着怎么找一个没有痛苦的死法。慢慢走进黑暗胡同,在最后的时刻,我还是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不想惊动别人,搞的沸沸扬扬。
我漫无目的地顺着胡同往里走,走了没多远,突然踩着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差点绊了一跤,就听到地上有人痛苦地喊了一声:“阿弥陀佛,谁这是,怎么不长眼吗?”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手机的光芒勉强照过去,这一看惊了,地上坐着老和尚,秃脑袋,白胡子,身上脏的跟个要饭的差不多,正是在羊汤馆里偷醉汉东西吃的那位。
“这位师父,你怎么睡这儿了。”我打趣,感觉有意思,烦恼暂时放下。
老和尚抬眼看我,嘿嘿笑:“施主,原来是你,坐坐,真是缘分。”他往旁边挪挪,留了个稍微干净的地儿给我。
我们坐着的这个地方,高处有屋檐,勉勉强强能挡住雨水。难怪他能选择在这里避雨。
“这位师父,你可害死我了。”我靠着墙闭着眼说。
“哦?”老和尚疑惑一声。
“你是跑了,我不但要给你买单,还被打了闷棍,连最重要的东西都丢了。”我苦笑。
“身外之物,丢就丢吧。”老和尚说。
我睁开眼,挪动了一下身体:“方丈,你真是吃根灯草说得轻巧,我帮了你,你一句好话没有,反过来还说着风凉话。”
老和尚道:“施主,你还是放不下。你看我,我原来是一个大寺庙的主持方丈,万人敬仰,日进斗金,信男信女更是无数,把我当活佛。可我呢,现在把它们都放在一边,拂袖而去,出来要饭,饱受欺凌和白眼,你说我图啥?”
“是,你图啥呢?”我看着他:“你就是个大傻比。”
老和尚无奈:“施主,说话归说话,不要恶语伤人嘛。”
“好,好,”我说:“那你告诉我,你图个啥。”
“首先你得问问自己需要什么,”老和尚说:“然后才能决定你的行动。不忘初心。我嘛,现在的人生目的是为了修行到更高境界,领悟更高的佛法,所以必须进入红尘,重新体验。”
“没听说过受欺凌能体验人生的。照你这说法,当个怂包当个吊丝都能成佛了。”我说。
老和尚道:“我是爱富不嫌贫,享受荣华富贵和被人白眼唾骂,这两件事本质来说没什么区别。没有哪个重哪个轻,都是水来则应,我则磐石不动。”
我“哼”了一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罢。”老和尚看我:“施主,问你一个问题。”
我心灰意冷,抱着肩膀不说话。
“假如让你从来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现在的生活?”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传来。
我闭着眼想了想,这个问题真没好好想过。我觉得还是会,毕竟坐过牢,出狱后低人一等,如果再不奋发图强做个人上人,我这一辈子都不甘心。有这个企图心,必然见机会就上,说不准又要再过一遍现在的生活。
不过我知道一件事,现在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其实是德不配位。我根本没能力和心境,坐到现在的位置。论起什么领头人,富少伟甚至比我更合适。
我想明白了,人啊,活着还是应稳稳当当的,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资源到了而能力没到,也不要勉强去做。
“长老,我得问问你了,”我说:“你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现在不都是提倡走出舒适圈吗?”
耳边传来老和尚的笑声:“走出舒适圈的意思是,你要一点点去试探,缓缓拓展,不是让你坐火箭,贪图冒进。就算你一时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得到,那你日后一定会失去不该失去的失去。”
我喃喃念叨着这两句话,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得到,就会失去不该失去的失去。
我心念一动:“大师,没请教你的法号……”
“出胡同抬头看。”声音缥缈而去。
我猛地一睁眼,胡同里静悄悄的,那老和尚不知何时踪迹不见。
我眨眨眼,愣了好半天,这是个高人啊。
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从那一头出了胡同,外面路灯闪亮,借光亮看过去,对面是一排民房,其中有间屋子上面挂着牌子,写着“圆通快递站点”。
再左右看,墙上乱七八糟贴着很多招贴画。我有点糊涂,刚才问他法号,这老和尚让抬头看是啥意思?
雨已经淅沥沥停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才的颓丧有些过去了,但心中还是有些抑郁。一些事情我想明白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现在只想回老家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正要走,对面有一间民房的院门开了,出来一个人倒脏水。我赶忙闪到胡同内墙,因为这个人正是羊汤馆的那个醉汉,这小子让我打的伤势不轻,脸上包扎过,缠着白色绷带。
他没看见我,倒了脏水回院,门还开着。我小心翼翼过去,趴在后边,深吸口气小心探头看进去。
里面的小院不大,由于地势低洼,刚下过雨都是积水,有两个人正在清理,盆子装了水,再倒进桶里,拿到院外去倒。
我藏在角落,看着这两个人交替出来,忙活能有半个多小时,院子才勉强清干净。那醉汉骂骂咧咧,说住在这么个地方真是倒了霉,外面下大雨屋里必然下小雨,还不够收拾的。
另一个人道,老胡,一会儿天亮你别忘拿着那玩意去古董一条街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我马上明白了,他们说的会不会是御币?
我暗暗心惊,能找到这里,靠的是老和尚指点,这和尚到底是谁呢。
院子是他们两条大汉,屋里还不知道有几个人,我忽然充满了信心,觉得一切命运使然,能找到御币下落,就必然会失而复得。
两个人干完活,进到里屋。我一咬牙,仗着胆子进了院子,蹑手蹑脚来到里屋前。门开着,顺门缝看进去,里屋支着一张麻将桌,有三男一女在打麻将,都是市井老爷们老娘们。醉汉老胡和另外一人,在旁边坐着说话,老胡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我看得心惊,正是御币。
“你们说这玩意值钱吗?”老胡拿着御币翻来覆去看。
打麻将的老娘们说:“去鉴定鉴定不就知道了。我觉得能值钱,看着像个稀罕物。”
“这玩意挺吓人,上面还有鬼头呢。”老胡说。
打麻将的一人道:“老胡,哥几个为了弄这么个东西,可都没少冒风险,你要真卖个好价钱,别私吞啊。”
老胡嘿嘿笑:“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重情义。你们放心,一个都少不了,全都有好处。”
我在外面看得心急如焚,怎么才能把御币拿回来。硬闯肯定不行,我现在是普通人,里面这么多的市井无赖,挨一顿臭揍不说,回头再污蔑我偷东西,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在只能等机会。
屋里麻将声“哗哗”不断,他们没有困意,一边打麻将一边唠嗑,老胡喝着茶,有些兴奋,在等着天亮出去卖御币。
我设想了好多方案,其中有一个是,等老胡出门的时候在路上伏击他,可一想不太好,这里靠近火车站,摄像头林立,随便拍摄个画面,我就是拦路抢劫的性质,最好是能在这里解决,不留下任何隐患。
说了一会儿话,老胡还在喝茶,另一人进里屋可能是休息去了。他一走,屋里的说话节奏渐渐慢下来,打麻将的聚精会神打麻将,老胡也有点扛不住,伸个懒腰,窝在沙发里有些瞌睡。
屋里安静下来。我在外面挺紧张的,现在是最好机会。
我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拼一把。我蹲在地上,四肢着地,慢慢往屋里爬。打麻将的人盯着自己的麻将牌,老胡在昏昏欲睡,竟然一时没有人注意我爬进来。
我就跟个流浪狗差不多,悄无声息,一步一步爬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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