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秋日已正浓,树叶纷纷而落,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已脱得只余枝干,看得极为萧条。
一辆车轿,四个车夫稳稳地抬着,虽是秋风已起,他们却如同会移动的石头一般,稳而缓慢前行。
车轿内坐着的正是当朝二品兵部尚书向线,此时正微闭着双眼,随着车轿的来回微晃而悠然得小栖着,无比悠闲自在。
突然一支利箭破空飞来,嗖的一声准确无误地直直钉在轿沿上,抬轿的四人被这突如而来的一支利箭吓得不轻,一惊之下,车轿便斜斜地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石板地面上,里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差一点摔出轿子。
向线便有些恼怒道:“怎么回事,几个人连个轿子也不会抬了吗?”说毕便掀帘出来,当看到自己右眼处轿沿的那把刺着一张纸条及被贯穿双眼鸽子的利箭时,大惊失色。
而那鸽子显然才没死多久,斑斑鲜血还在丝丝渗出,滴答在青石板上,泛起朵朵黑色的艳丽之花,利箭的箭头已是乌黑,显然易见,此箭的箭头上被裹了剧毒。
向线一向胆小谨慎,实在是吓得不轻。
向线为人胆小如鼠,可又有着填不满的贪念。虽然才不过刚刚接任兵部尚书未有两年,但被其克扣下来的军饷数额却实是过多。
也正因为向线等人的贪得无厌,以及连年的对外征战及灾荒,导致大陈国五十万大军补给跟不上,到如今已足有半年未分得军饷。
若非当初陈帝下达旨意之时,日常注重操练,农闲养兵的这个政策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只怕五十万大军的日常三餐都将成为问题。
但饶是如此,身上的衣物,夜间盖的棉被仍是几年未曾换过,更不用说军中所用的各项设施了。
若是此时周边几个小国达成联盟,一举进攻的话,大陈国必将岌岌可危。
克扣下来的东西多半进了他与几个大臣的手中,日日小心翼翼,担心东窗事发。
为求心安,他在自己的府里,命人搭建一个佛堂,佛堂金碧辉煌,佛身更是奢华,镀着厚厚的一层铂金,所供之物品均是十分贵重。
每日回到府里,总要念上一个时辰的经,再焚些十分昂贵的香,以求得自己内心的安宁。可纵然是这样,他也总要在做那些龌蹉之事时,念叨上一句“阿弥陀佛”。
因而当向线看到这支箭时被吓得不轻,可上面明明别着一封信,又不得不去取,其中一个车夫一看向线哆哆嗦嗦吓得不成样子,忙把箭拔了,将信取下,递到向线手上。
可那向线如何肯伸手去取这封被刺了个洞,又多少沾了点污血的信,口齿不清的道:“念……念给本官听……听听!”
车夫展开信念道:“今日亥时邀向大人一人竹林一叙,如若不来,便同此鸽!”
向线一把拿过信,正如车夫所念那般,而在纸的边角,仍残留着斑斑血迹,那血迹更是青黑色。
他忙命人四处查探,可此时天已蒙蒙擦黑,街面甚是冷清,如何还有其余人,更不知此箭从哪个方向射来。
向线吓得脸色煞白,那只刚还流着鲜血的鸽子已是死透,白色的羽毛也迅速泛上了乌青:“走……走……走,快回府里,快回去!”
向线自不敢再乘此轿,弃了轿,踉踉跄跄地向府里跑去,好在离府也不远了,刚一进府门,忙命人将大门死死关闭。
自己拉着夫人进了佛堂,跪在那一个劲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个不停,就是这样,额上仍是冷汗涔涔而下。
夫人不知何意,拉着向线就是不肯跟着他这般念叨,她本就不信神佛,对于自己老爷的这般谨小慎微颇有些微词,“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呀,在这里念佛有什么用啊!”
向线一听气急道:“您……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啊,你知不知道就要大难临头了!”说着便将手中的信递到夫人手中。
向夫人一看便一巴掌呼了过去,要将被吓得神智不清的向线打醒:“还没怎么地,你就怕成这样了,如果真有点什么事,还能指望得上你什么?怕什么,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晋侯爷给你顶着吗?天塌下来了,还有个高的撑着呢!”
向线哭丧着脸道:“夫人啊!你难道不知道吗?出了什么事,他侯爷早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了,怎么可能会管我们啊!你忘记王懈是怎么死的了吗?还有礼部的孟陪!”
他转身向四周看看,见佛堂内除了他们二人并无其他人方道:“那王懈就是在流放地,晋候爷派人射杀的!还真以为是奏章上所说的那样被飞石砸中呢!还有那个孟陪,若非晋侯爷从中从梗,他又岂会死的那么快!还有那……那故敏,辰妃……这些人!”
“一旦东窗事发,我们可是死无葬生之地的,不然今天如何会有这样的一封信呢!你是没看到那只鸽子,死得如何之惨!那血乌黑乌黑的,这个人射杀会飞的鸽子都能如此准确无误,老爷我到时怎么被一箭穿心的都不知道啊!”
“我坐上这兵部尚书一位以来,晋麒示意我克扣下多少军饷你知不知道,整整几百万两,几百万啊!”
他又紧张地看了眼佛堂的门,见关得紧紧地,又道:“这几百万两银子,我都做了帐目,那本帐册就在书房里压着。如果让晋侯爷知道的,那……那我们可就完了呀!”
向氏一巴掌拍在向线的肩头道:“既然这账册如此危险,那你干嘛不毁掉它啊!”
向线白了一眼向氏道:“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这是把双刃剑,给我们带来危险是有,但更多的是我们的保命符!”
向氏道:“好了,老爷,也不一定就是这些事,我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你也别紧张,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向线一脸期盼又一脸不知所措得看着向氏道:“可……可信上明明写了,只……只能我一个人去啊!”
向氏反比向线稳重得多了道:“没关系,我一介女流,他们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一个人又不敢,自有我与老爷你同在!”
向线自知没有比这再好的了,忙“好好”的答应了下来。
这般战战兢兢挨到戌时二刻,天早已黑透,向线夫妇二人提着小小一个灯笼向后山竹林而去。
后山竹林很是偏僻,那信上又没有说过具体到底在哪个地方碰面,时不时地有虫子或是鸟雁飞过,一点点的声音便会将向线吓得一个哆嗦。
起先,向氏还能应付,胆子也比向线大了不少,可随着到竹林的越深入,强撑着的那点胆子也被慢慢的耗去。
突然头顶上一阵“哇哇”的乌鸦叫声掠过,扑腾起地面无数的虫子乱窜,向线二人吓得一屁股跌落在地上,手中本就只有微弱灯光的灯笼也彻底熄灭。夫妻二人紧紧抱着一团,在黑夜里瞪着双眼四处寻找,只期盼着约他们而来的那人赶紧出来。
“老……老爷,听……听说这里以前曾……曾是乱葬岗,枉……枉死的冤魂很……很多!”
“夫……夫人,别……别说了,我……我早就听说过了,可……可现在怎么……怎么办啊!”
突然一个白衣黑影从他们头顶快速飞过。
“啊……那……那是什么,老爷……你……你看到没有……”
“夫人……夫人,你别吓我……什么……什么啊!”
“鬼……肯定是鬼,一个白色的影子……”
“啊!夫人!有鬼……”
突然黑夜之中出现了无数披头散发的白影,飘飘荡荡,飞来飞去,长长的舌头足有寸长,满脸的鲜血,不断地在向线夫妇眼前或隐或现,或近或远,真真假假。
向线此时已快崩溃,语无伦次:“不要来找我,不来来找我,和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要来找我!”
空旷,无尽的空旷,悠悠传来几声浑厚的声音,似鬼魅……
“向线,你好狠啊!”
“向线,你不得好死!”
“还我们的军晌来……”
“你贪污了我们过冬的衣服……我们被活活冻死……”
向线害怕地在地上一点点后退:“不要,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不要来找我!”
“晋麒那老东西,早晚会至你们于死地的!你贪了多少我们的血汗钱……”
“还我命来……”
此时数十个或白或黑的影子齐齐向向线夫妇二人逼近……
“别来找我,不关我的事……”
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向线扑去……
眼前一黑,他们二人已晕死过去……
清晨的太阳透过梧桐树脱光叶子的枝干点点洒落下来,照射于晕死在地上的向线夫妻二人,二人因极度的恐惧而面部扭曲,脸色苍白。
因过度惊恐而倒下的姿势也极度夸张,向绒甚至口中还吐露着半截舌头。
府里的家丁已找寻他们二人找了一夜,几十人均已是筋疲力尽。
若不是管家刘顺死死撑着,严命他们务必要找到向线夫妇,只怕他们早在子时时分就放弃找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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