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钟离紫曦到了茶,吹去浮沫尝了一口,随之梨涡浅笑。那慵懒的身姿,顿时让皎洁的明月暗了几分颜色。
“张鸦九和老头子,怕是已经知道您的存在,只是还摸不准您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笑道:“他俩在跟我下一盘看不见的棋。不过他们注定赢不了,因为天人的存在,棋盘外的那两颗棋子,注定会跳进来的。”
钟离紫曦起身道:“我去推那两个老家伙一把。”
中年男子笑了笑,抬头望着星空说道:“离开大兴城,是因为你犹豫了。若是我不说,你可有想过回去。是怕张鸦九会败吗。”
钟离紫曦抬头望月,淡然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有些事,有些人,虽难忘,却也要忘的。”
一道曼妙身影冲天而起,踏风而去……
“子曦要走的路,终究不能被人挡住,大可安心。”
声入耳,人已不在。中年书生笑了笑,自顾倒茶独饮……
一弯月牙上善湖,有白衣仙子赤足起舞。秋水涟漪,映白云足下……
秋意浓笑的很温柔,就像父亲看女儿开心,他也开心一般。
“大先生,姐姐好美,我什么时候也能那么美。”
妞妞拉了拉秋意浓衣袖,仰着小脸很是认真的问道。
一旁的鱼闪闪抱起妞妞,刮了下妞妞挺翘的小鼻子:“等你长的跟我一般高,便要比姐姐还漂亮。”
妞妞在鱼闪闪脸蛋上亲了一口,咯咯笑道:“姐姐不长了,等等妞妞。”
秋意浓转过身,看着两小说道:“今天有考生来上善湖,你俩不许捣乱,不然抄书十遍。”
妞妞压根就没听见那十遍抄书,只见其拍手笑道:“太平叔叔终于要来书院啦,太好了。”
鱼闪闪有些担心的说道:“我得把清清姐姐藏起来,不能让那坏蛋见到。”
秋意浓冷着脸,训斥道:“不许胡闹。”
两小见大先生板着脸色,忙吐了吐舌头,手拉手跑的没了踪影。
独孤清清收剑飘落岸边,笑道:“两个小捣蛋鬼,一天到晚瞎折腾,可是苦了师兄。”
秋意浓摇头笑道:“却要比你小时候淘气的多!不说那俩小东西了,考生已经在山门等待了,你这边可有准备好。”
独孤清清点了点头,笑道:“也不知有多少人能走到这上善湖畔。”
书院门前,五十名考生早已等在那里。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众人,下一刻秋意浓便出现在考生眼前。
“从这里出发,先到上善湖的前二十五人,可获得乙等。”
秋意浓话音刚落,便有学子举手质疑:“大先生,考生中可是有一小部分武者,如此考法有些不公啊。”
秋意浓伸出手,分别指向李太平和拓跋平川:“这二位宗师修为,大兴城尽人皆知。不过你们现在大可问问他们,可还有修为在身。”
李太平此时已然额头见汗,刚刚那阵风不但封了他的奇经八脉,仿佛还搬来一座山,压在他的肩头。
那山是秋意浓的气,不但抵消了李太平一身外门功夫,甚至还多出了那么一点。就是这一点,李太平已然大感吃力,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
拓跋平川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正皱着眉头看着大先生。
“先生何以如此,只要先生一句话,平川可以保证,绝不使用任何功夫。”
秋意浓摇头道:“武者修身修心,即便你们不用武技,考生们也拍马不及。”
“世间没有绝对公平,我只是尽量让这场考试变得公平。使了些小手段,还望在场有修为在身的武者,能够多多谅解。”
大先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要大先生改主意那是不可能了。拓跋平川和一众武者不吭声,可考生中却有一人把手举了起来。
“先生,小子身上的禁制是不是太多了。我看其他武者,可是要轻松许多。”
秋意浓看了一眼李太平,微笑道:“先前便说了,我只是尽量做到公平,还做不到绝对公平。小友多受一点累,相信也是可以撑住的。”
李太平左右看了看那些背不驼腰不弯的武者们,心中苦笑道。这是多一点,大先生的数数怕不是火夫教的吧。
慕品山搀扶弓着背额头已然见汗的李太平,很是担心的问道:“如何,可还能坚持住。”
秋冬忙扶着老爷另一只手臂:“老爷,要么秋冬背着您吧。”
“小瞧老爷,什么样的风浪老爷没经历过。我跟你们说,即便天塌了,我李太平照样扛得住。”
说着,李太平咬牙挺直脊背,昂首阔步朝上善湖而去。
李家大郎开了头,一众考生顿时争先恐后往上善湖跑去。不大工夫,第一名就变成了最后一名。
玉满楼超过李太平时,回头说道:“不怕慢,就怕停。上善湖等你。”
说着,玉满楼又望向秋冬:“谁都可以考不进书院,唯独你不行。你家老爷不用你陪,所以你还等什么。”
李太平推了秋冬一把,笑道:“咱家的第一名,可不能让别人夺去了。还有,做事要量力而行,别学老爷,凡事逞能。”
这两句话很矛盾,可秋冬却听明白了。老爷即想她走的更远,又怕她在路上吃苦受累。
秋冬转过身,擦去眼角的泪,点头道:“秋冬听老爷的。”
李太平装作没看见秋冬哭鼻子,大笑道:“老爷看好你,去吧,别回头。”
小丫头宗师修为,虽然被秋意浓封住大穴,却没有像对待李太平一样,多加那一点压力。只见秋冬脚下生风,很快便将那些文弱书生一个个超过。
李太平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转头笑道:“这里不会有刀光剑影,九妹无须担心。还是去看着点那丫头吧。”
慕品山白了一眼李太平,松开手说道:“喜欢抗,就自己扛着吧。”
走了几步,慕品山又转过头来:“小丫头我会护着,你看好自己就行。还有,别逞能,即便考不进书院,山上的师兄们也不会笑话你的。”
李太平点了点头:“湖畔等我。”
要去上善湖,需得翻过两座山峰,才能见到一弯月牙。若是李太平修为没有被封禁,想来要不了半个时辰,便能轻松到达。
现在肩头压着一座山,怕是午时也不见得能看到那一弯月牙了。
骊山虽不险,山路却也难行,有坑有坎,有上坡有下坡。普通人一开始到也可健步如飞,可走的久了,便要双腿灌铅,如那蹒跚老人。
现在的李太平走的很慢,每一步他的腿都在抖,看着连那普通人却也不如。
李太平能够感觉到,秋意浓压在肩头的气,一直变化着,不会让他体力不支跪地不起,也不会让他有半分轻松,总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那一袭蓝衫的大先生,李太平一直没见着,可他相信,大先生应该就在云端上看着他。
显然秋意浓给李太平单独开了小灶,因为其他武者李太平一个也没见着。
李太平不晓得大先生为何如此做,若是不希望他考进书院,大可再加上一点点压力,他便要寸步难行,到不了那上善湖了。
秋风忽来,一阵凉爽。李太平低着的头费力抬起来,却愕然发现竟已站在山巅之上。
眼前是长生殿,后殿内供奉着太上老君白玉雕像。李太平费力的躬身一拜,这才转身向另一座山峰行去。
李太平这一路走的很慢,却从未停下脚步。他知道脚步停下的那一刻,胸腹中的那口精气神便不在了。
坚持做一件事很难,更何况肩头压着一座山。想要一直走下去,凭借的不是一时热血,而是耐得住寂寞的枯燥。
当李太平蹒跚着走下山峰,竟然见到小路旁乘阴休息的几名考生。
四仰八叉,如一滩烂泥,看样子就算拿鞭子赶,他们也不会动一下了。
李太平没有瞧不起这几位半途而废的考生,毕竟那种苦累他经历过很多次,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下来的。
这就像发配边疆服徭役的人,当他们觉得自己再也干不动的时候,别说鞭子,即便横刀架在脖子上,宁可死他们也不会站起来。
大多数人都会因为极度痛苦和寂寞,放弃他们所追求的,因为能坚持下来的终究是少数人。
李太平不够聪明,不是天才,他能走到今天,走到现在,是因为他一直在做那个坚持到最后的人。
山路上的考生渐渐多了起来,有的走走停停,有的手脚并用,有的干脆像之前那几位一样,躺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
卢镇沅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他觉得今天走的路,怕是比一辈子走过的路加起来还要多。
他不想走了,能不能考进书院,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卢家小少爷,未来的卢氏家主,吃穿不愁富贵不缺,又何苦受这份罪。
卢镇沅本打算放弃,可一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后,他却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且拖着两条灌铅的腿跟了上去。
他都不晓得哪来的力气。争强好胜,他没那份心思,他能继续走下去,兴许是心中的恶念在作怪。
能让一个人一反常态的坚持做一件事,可以是爱,也可以是信念,同样可以是无法忘却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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